不断,殿中央的佛像面容慈祥,仿佛正注视着佛前的人们。
阿尧站在大殿门口,没有进去,他看着李玉珩走过去,手持三炷香,跪在佛前,不知在祈祷什么。
男人宽厚的肩膀,在那一刻却显得有些颓然,许久,他才俯下身叩拜。
站在殿外时,李玉珩望着山下萧条的树林,对阿尧说道:“不进去上柱香?”
“属下并不信奉。”
李玉珩轻笑一声:“年轻人呐,都是这般的。”
“我年轻的时候和你一样,也不信这些,什么牛鬼神蛇,命不命的,只信老子自己。”
阿尧转过头,看着身边高大威严的男人,这位只在传闻中听过的人物,骁勇善战的塞北王,此时就站在他身边,离得近了,连他眼角的细纹都看得清清楚楚。
心里忽然有些激动,他听见男人浑厚低沉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
“我记得有一年,西域派了十万大军压境,我们就只有三万兵力。三万人呐,去对人家十万,朝廷非说派不出兵来了,只有这些,你说这仗怎么打?”
李玉珩看向他:“你说我去求佛祖,他能给我兵吗?那时候除了自己,我还能靠谁?”
见李玉珩叹息着摇头,阿尧问道:“所以,王爷是怎么赢的?”
“赢?谁说赢了?”
李玉珩笑了:“输得可惨了!那时候年纪小,一战打下来,死了很多兄弟啊,很多熟人都不在了。我一路上都忍着,直到回家,一看见阿梦,忽然就忍不住了,抱着她那个哭啊……”
李玉珩说完,径自摇了摇头:“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那时候年纪小啊,脾气倔,也不肯认输啊,心想不能让这些人白死啊!于是我整日都在想,怎么才能赢?怎么才能打得过西域蛮子,把边境的城池抢回来呢?”
他看向身边的少年:“你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见李玉珩目光认真严肃,阿尧却摇摇头,直接道:“属下想不出办法。”
李玉珩刚要叹气,少年却忽然道:“不过,属下知道王爷的办法。”
“在那之后,王爷就创立了塞北玉家军,练出了一支优秀的骑兵队伍。几年后塞北大战,王爷只用五万骑兵,就灭了西域十五万大军,玉家军自此名声大噪,守护边境至今,从未败过。”
听见这话,李玉珩也有些惊讶,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竟然知道!在哪里听说的?”
“之前,听郡主提过几次。”
见李玉珩笑着,他忽然问道:“所以,为何如今,您还是信佛了?”
李玉珩收敛起笑容,他负手而立,望着远处烧成一片的余晖落日,衣衫在风中翻飞着,头上青丝被镀了层金色,掩住其中的缕缕银丝。
他缓缓说道:“因为人生不只有一场战役,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受你控制,我们能做的往往是少部分,能努力改变的也只有这些,剩下的大部分,则是天命。”
“阿尧,你可知道,人世间万事万物,最不受人操控的是什么?”
阿尧没说话,李玉珩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生老病死,爱憎离别。”
他望着远处的火烧云,声音逐渐变得沙哑:“人的寿命是天注定的,若是要走,谁也留不住。”
“同样,爱一个人也是。”
阿尧愣住了,李玉珩继续说道:“那些所谓的心动啊,喜欢啊,根本不受你控制,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稀里糊涂地就爱上了,是不是,我说的可对?”
眼前顿时浮现出少女的泛红脸庞,阿尧抛开念头,低下头道:“回王爷,属下不敢僭越。”
李玉珩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少年,沉声道:“以你如今的身份地位,你自然不敢。”
“一个小小的侍卫,要是敢说出那些话,在我这里,你可就是死罪了。”
听见此话,阿尧立即跪了下来,诚恳说道:“王爷,属下自知身份卑贱,一直恪守言行,始终铭记郡主的救命之恩,属下知道此生无以为报,唯有尽心尽力,守护好郡主,才能略微报答一二。”
空气安静了片刻,阿尧的拳头握紧,心像被人揪起来,胸口一阵阵疼着。
忽然,眼前的军靴挪动了下,一只大手出现在面前,将他拉了起来。
“行了,你的那些心思啊,你自己最清楚,我今日和你说这些,也不是为了兴师问罪。你把头抬起来。”
闻言,阿尧抬起头,却不敢直视着面前的男人。
“看着我。”
李玉珩看着少年明亮的眼睛:“你到底怎么想的,我并不在乎,但是,我在乎娇娇的想法。”
少年的眼眸微微一颤,李玉珩继续道:“我就她一个女儿,今日我说的所有话,都是看在她的份上,这一点,你要记住了。”
阿尧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听见他道:“季尧,若是今日,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想要吗?”
阿尧的心脏忽然怦怦跳起来,嗓子有些发紧:“什么机会?”
“一个让你不再做侍卫,不再低人一等,或许将来……你就可以僭越的机会,想不想要?”
话语如同美好的陷阱一般勾引着他,他的所有理智与清醒,在听见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全部荡然无存。
李玉珩盯着阿尧,见他微微一怔,眼睫毛快速眨了几下,沉声问道:
“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