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见车驶离,孙冽杵武海曙,“多嘴。”
“这儿又没别人。我是没搞懂,为什么要装腿伤,还不能让章雨椒发现。”武海曙四肢发达,头脑一根筋。
“你还真是眉毛底下安两蛋,光眨不会看!章雨椒不让恻哥打架动粗,她那么霸道,说不许就不许,恻哥回来带着腿伤,她不就容易心软了。”
“可恻哥干啥非得找贺乔柏干那一仗?”
校园口那声冽甜的“哥哥”顿时回涌,当时的孙冽几乎不敢扭头看辜恻脸色。
如今故作轻松:“为你报仇撑腰呗。”
“拉倒吧,我那天去的根本不是小篮球场。跟我说实话。”
“你丫想好再说。”
武海曙捏指从嘴角左拉到右,“我当个哑巴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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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朱朋吉让司机接章雨椒去私房菜馆聚餐。菜馆是朱朋吉情人的,设计有她的巧思在,弄得格调深致,远远望去,屋顶瓦片砚台般光亮乌黑,通向门口的小径铺了青石板,做旧的橡木门很显拙朴,门口那两株文心兰也是她送的。
文心兰正值花期,淡黄色的花开得泼泼洒洒。
再往后是座石阶。坐着个人,反手撑地,双腿错落在不同台阶,一颗网球抛向空中,落在手心,抛向空中,落手心,往复循环。
接了球,看向来人,“你迟到了,妹妹。”
“剥”一声。
章雨椒吹的泡泡破了,甜腻的蛛丝糊了一嘴。她用手把泡泡糖抹成团,扔垃圾桶里。
径直略过。
贺乔柏站了起,跟着转过身子开腔:“我说,我又不拆穿你,怕我干嘛。”
两人同校,但不同级,八百年也没交集。
直到不久前,这家店开业剪彩那天。
章雨椒能装,她模仿朱朋吉,露出那种八面玲珑的表情,同朱朋吉那些生意伙伴一个个打招呼,眼里流光溢彩。外人都叹这小孩灵气、自信、可塑之才。
贺荣涛,朱朋吉的情人,最早见过她。刚来橡北市,她穿身洗得又薄又白的宽大校服,小脸寡瘦,吃过贺荣涛煮的晚饭,彼时她寡言少语,是真实面。
剪彩时,贺荣涛作为东道主,夸赞她:“短短半年不到,雨椒变化真大,性格越来越像你妈妈了,果然虎母无犬女!学习又好,想想乔柏那小子就头疼,真应该让他跟你学学。”
朱朋吉受用,目含欣赏。
宾朋喧闹,章雨椒坐在角落喘息,面无表情。
忽地听见楼道阴影里幽幽一句:“装得累吧。”
她才发现贺乔柏在下面。
她重拾那种社交的笑,眨眨眼,“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补充唤:“哥哥。”
朱朋吉说彼此一家人,要她这么称呼。
贺乔柏想起在校门口那幕,远远被一声“哥哥”惊到脚滑,一看,是个妹子,再一看,车里坐着朱朋吉,他爸的金主兼情人,想到这,他嘴角讽意加深。
“你说在学校,朋友成堆,这个过生日那个办party要你参加,可是你,都独来独往啊妹妹,撒谎可不好。”
正是这句话,章雨椒脸色瞬间冷淡。
冷冷垂睨着眼,“所以呢,你要和朱朋吉说吗?”
朱朋吉是个能人,和章耀辉离婚后,在橡北市白手起家,十余年时间在锂电行业占据一席之地。朱朋吉去破落小县城接她时,平时喝醉爱动手打人的章耀辉,夹尾巴蹲在墙根,屁也不敢放一个。
手臂旧日伤痕隐隐作痛。
章雨椒绝不回去。
朱朋吉是避风良港,但她雷厉风行,并非善茬,长相也尽显锋芒,细眉吊梢眼,宽额高颧,唯独那对儿福气的大耳珠稍微和善点。
朱朋吉不喜老古板,生意场最忌讳这个,平时她一皱眉,章雨椒的心就像长鳞片,哪怕相处已有近半年。
当时的贺乔柏面对她的提问,未置可否离开了。
后来例行的周日聚餐,章雨椒再故作甜滑,一副讨喜灵动的模样。对面的贺乔柏便靠在椅背,露出那种兴味的表情。
有时故意打岔:“其实啊,她在学校……”
一个转折:“真的很受欢迎。”
没谁会喜欢一颗定时炸/弹。
况且贺乔柏就一混混。
混混,而已。
章雨椒转头,“我怕你?”
视线从那颗绿色的球移向他黑不隆咚的眼睛,轻轻扯唇:“如果我跟贺叔叔说,你用球砸我,你欺负我,他信我还是信你?”
贺乔柏眉梢一滞。
他窄双眼皮,眼睛不大不小,鼻尖下悬,像鹰钩,刚过夏天,皮肤被晒成麦色。单看长相不像拽天拽地的混混头,可学校关于他的传言,都是他在哪跟谁打架,此时驼背低眼看她。
他手一抛,球进垃圾桶。
学她,眨眼,露出那种无辜的表情。
石阶下的角度,章雨椒正好发现他眉骨缝针的痕迹,想起辜恻和他打架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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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贺荣涛给章雨椒夹菜,“来,雨椒,尝尝这道青椒酿肉,叔叔亲手做的。还记不记得,你刚来橡北市的时候,叔叔也给你做过这道菜?”
“记得。”章雨椒吃完夸,“贺叔叔你手艺又变好了,难怪店里生意这么红火。”
贺荣涛乐得合不拢嘴。放下筷子殷切替朱朋吉剥螃蟹。
唯独贺乔柏淡淡唱反调:“没啊,我吃着还是那个味,普普通通,你逗他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