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的心脏倏地紧缩,放大,血液汇涌大脑,脑子“嗡”一下,失去任何思考,就在他点头之际——
四野岑寂,借着灯光,章雨椒那对毫无色彩的瞳仁,淡淡掀眼看过来时,他整个人像被浇了盆凉水,燃得旺盛、甚至缺氧的脑子登时醒透。
某些记忆杀了个回马枪:四十天训练结束回校那晚,路灯旁身影重叠,章雨椒的发丝被分成两捋,捏在一个陌生女生手里,一如既往的独占欲,发作对象却不再是他,女生的反问是什么来着……你会和辜恻在一起吗……
“不会。”
不经丝毫犹豫的回答。
这两字,足以卷荡所有冲动。
那种喉咙被线死死缠绕的感觉又萦绕他。
难以喘息,“只是我对贺乔柏有偏见,而已。”
“是不喜欢的意思吗?”章雨椒问,脸上辨不出失望或遗憾,仿佛单纯在探究被喜欢这道命题的真假。
他哑声:“嗯。”
临了问:“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章雨椒轻轻点头。
得到答案,他复又开口:“那,孟露呢。”
说起孟露,章雨椒想着要赶紧回班里,孟露通常一放学就会来找她去吃宵夜,这会儿该扑空了,她快步往回赶时音色不同于方才的每句话,亮亮的:“她当然是。”
一阵风过,原地的辜恻眸光熄成灰烬。
翌日感恩节,下午第一堂课是体育课,章雨椒午休睡久了脑袋昏沉沉的,她趁上课前去洗手间掬了捧凉水洗脸,低着头,水龙头的水淌过指缝,隔间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昨天贺乔柏来送她东西你都看见了吧?啧啧,自己连写张贺卡都懒得写,收男生礼物倒很熟练嘛。”很熟的声音,是了,是平时在晚自习扯嗓吼“安静”的纪律委员,龚圆。
“也、也不一定是礼物了。”结巴的是季晴旸。
龚圆:“是只万宝龙钢笔,而且是大文豪巴尔扎克那款!我亲眼看她拆的,还能有假?这时候怎么不装高冷范了,嘁……人家付晟亮递给她情书接都不接的,傲到那种地步,结果转头和辜恻说说笑笑,现在又和贺乔柏勾搭不清,还不看他们俩男生家里条件好、长得好呗,虚伪势利眼。”
话连着抽水声一并传出。
刚出隔间的龚圆被吓一跳,只见章雨椒迎面伫在门口,挡了半扇光,脸颊扑了自来水,湿痕蜿蜒,水珠汇在下巴尖往下淌,她抿唇一直不说话。
龚圆回过神,发现唯一出路被堵,她白了她一眼,欲挤开她。
面前的章雨椒忽然开腔:“龚圆,你这么了解我吗?”
还是那副寡凉的语调。
龚圆比她矮半头,闻言后撤一步,端手学她用那种无所谓的语气:“怎么,被我说中了?”
另侧推门出来的季晴旸驻足无措,蚊蚋般劝:“龚圆,你少说两句吧。”
话被忽略,章雨椒竟缓缓点头,眼也不眨。
“是。”
龚圆顿觉自己扳回一城,下一秒,却极其清晰听见章雨椒嘴皮子里蹦出的冷嗤:“这样的我,也让你嫉妒成这样么。”
激得龚圆跳脚,“谁嫉妒你了,就你这种人,我看都懒得看一眼!”
可惜章雨椒漠然走远了,徒留她急赤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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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冽能明显感觉到辜恻心情宕到极致,体育课现了个身,跑圈热身也了无兴致,不见了人影。大约是他那双腿太金贵,他不参与跑圈这种行为也能在体育老师那睁只眼闭只眼。
从昨晚,不,准确来说从辜恻长假回来,他整个人就有点不对劲,生日宴算是他难得心情好的一天,可刚刚,他明显瞧见辜恻兜里揣着只打火机……
武海曙心大,还跟个没事人似的乐呵呵,但孙冽却陷入怔忪,过去辜恻在国际学校的那段历史,打架狠得令外校混混闻风丧胆的历史,他自己身上也经常伤痕累累。
转学来赫文,大家只看到他这种世家养出来的人,多么矜贵、自律、随性、大方,但那段阴沉沉的日子他们跟辜恻玩得熟的,大概能记一辈子。
现在隐隐有点回到从前的迹象。
“老曙,恻哥去哪儿了你注意到没?”他跑到前面撞了下领队的体委。
健步如飞的武海曙茫然,“啊?他不在队伍里吗?”
“……”
跑完圈后背发汗,章雨椒脸颊红彤彤,想了想,还是把外套给脱了,露出里面件白毛衣,宽松的款,圆领口遮了半锁骨。
老师让大家自己去器材室领排球,要他们自行练习颠球。
器材室球不够多,章雨椒等人潮消散时再去领,塑筐里只剩个瘪气的球。她乐得清闲,正好可以名正言顺摸鱼休息,对运动她向来没什么天赋,最简单的跑圈,都能把她肺叶跑得又热又烈。
拿着瘪气的球,章雨椒避着体育老师跟其他老师聊天的视线,准备挑个僻静的楼道吹风看书,她校服侧兜里有本英语生词本来着。
等她看表,估摸着快集合的点,合起书,拍了拍屁股灰准备去交还排球时。远远见器材室门口围着一圈人,门被反锁,里面像在砸什么东西,动静闷响。
见有热闹可凑,远处温吞的学生们迅步跑去,擦肩超过章雨椒,挤在最外圈伸长脖子张望。
可惜器材室的门纹丝不动。
“?、乓啷”,撞倒器材重物的声响愈发大。
“好像是打架。”
章雨椒已经走至离器材室较近的位置,听前面的女生说。
“里边谁呀,搞这么大动静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