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某个情死的女人完成了死而复生的奇迹。
*
“不想报复吗。”男人问,“不感到憎恨吗。”
发现她对来龙去脉毫无动摇后,他流畅地切换了问题。
“不。”她回答。
向死人报复有什么意义。
死者已经不会再回来了。死亡就是死亡。甚至她也不相信超验的世界,不相信他还能有注视世间的眼睛。不,或许期望它们存在——这样一来,那个男人必定会在地狱想着“早知死了也有要待的地方,还不如活着”而真心后悔。
他,当真那么在意这个世界的存续吗。
声称这是为了某个男人正书写小说的,独一无二的可能性。但在她看来,他只是选择了最为精彩的、逃亡的方式——以仿佛圣人般的面貌。
而死者的阴影会永远笼罩下去。
她当然想要报复。
明知没有意义却想要向已经不存在的人证明他绝无那么重要。想要践踏他编造出的一切,毁掉所有他所希望的东西。然而若死者还有灵魂——
……他也只是会对她微笑吧。
什么都不会说。
也不会发出叹息。
一定是镇定自若的,温柔而冷彻的表情。一直都是这样的表情。
「——能做到的话,就试试看好了。」
幻影说。
“那么,这样如何呢?”
男人全然没有被挫败的样子,从善如流地提出新的建议,“你是无法死去的人。就算被火烧死,被水溺死,绞成碎末或者砍去头颅。只剩下一滴血液也会重回人世……作为囚徒,永远在某处徘徊。
——我会为你寻找将你解放的方法。”
甚至是为她惋惜和悲叹般的语气,蛇循循善诱着。
“有什么想要我做的,直接说吧。”千鹤子说,“没有让自己显得更可疑的必要。”
“但这并不是坏的提案,不是吗。”他用看似谦卑的肯定回应了她的话,“当然有想要小姐做的事。我有想要你尝试的事情,仅此而已。”
看到她的表情后,披着斗篷的年轻男子温和地勾起唇角。这也一样是个可疑得毫不造作、神清气爽的男人。
他向她伸出手。
同样伸出手去——手象征性地交握了,他的手就像神的塑像一样柔和而冰凉。
“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他回答。看来俄罗斯文学也没能逃过一劫。对于这一切,她觉得可笑不已,差点直接笑出声来。
然后,她死去了一次。
*
*
住所在市郊。
有些年份的二层建筑配备有独立的车库和小型庭院,围墙很高。从外部无法窥视其中的景象。
车库里并没有车。甚至,正面的卷帘门也从未被打开过,不论谁都只能从联通本栋的窄门出入。四四方方的建筑中只拉了电灯,地面上铺满藏青色的防水塑料布。
和经过重修、一尘不染的崭新居所比起来,这里不仅像冥府一样阴暗,且因为通风不畅而总散发令人皱眉的空气。
在其中发生过的行为也远超了人的所行。
“这次做的是不是有点过头?”
他欢畅地评判道。
喋喋不休的声音好像也中和了压抑的空气,“我记得上次没这么多血呢!今天心情不好吗?以你平时的频率来说有点突然。”
没有人回答他。
一片死寂。接着,他翻了翻斗篷——被布所覆盖的手上,凭空出现了某物。
留有温热的生命的余韵,还颤动着眼帘。又或者只是因为痛楚造成的神经现象,因为瞳孔是涣散的。
将要沉入梦境似的、朦胧的表情。
目光穿透了将自己捧在手中的男人,即使在足以产生对视的距离,也并没有注视他,恍惚地凝向虚空。
从中淌落的血没有顺着该有的物理轨迹打湿衣物,而是穿过空气般径直透过斗篷、滴往地面。
他的身上也没有沾染一丝血迹。
“——唯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得到解脱。”他有些无趣地说着,任凭头发挡住了她的双眼,“但被留下来的身躯则只不过多了少许痛苦的‘死’的记忆。
我,为你悲伤得都要落泪了。多么悲哀的生啊。”
男人抚摸着死者的脸。
是个分辨不出,究竟是更像魔术师还是扮演了滑稽的小丑的男人。
“……你能不能别对我做这种事了,很恶心。”她嫌弃地说。
是从他的对面传来的声音,寂静地回荡在昏暗的房间。
和这复苏的声音呼应一般,它闭上了眼睛——静静地从现实中逃去了。虽然是死的面貌,给人的感觉却像只是永远的沉睡。
伸出食指碰了碰。温度还存在。
女人发出了不愉快的声音,“都说了很恶心,住手7。”
“欸——对你而言这也依然是你吗?对于‘你’来说,这只是失去了意义的残骸吧?在它脱离你的那一刻,就是别的死去的生物了!和断掉手脚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正处于这副身体中的你永远无法体会它的死嘛。
说真的,要不要让陀思君帮你也切掉什么部分啦!
“不要。”
“是吗。也是啦。现在要去哪里?”
“去洗澡。”
“哈哈哈哈哈!这种说法,很容易被当做邀请的!那这个我就拿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