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太好了。请您快走吧。”
和逐客的话语相反,他忽而又靠近了。
昏暗的灯光折射了男人的银发。
“明明是过去的自己。”用近似呢喃般的低语,他带着笑容投以疑问,“……再稍稍投入些爱着之情如何?
你在做的,明明是又没意义、又空虚的事情。还是说,能够从中得到活下去的力量?靠着这种方式。”
她没有出声。
笼罩在黑暗中的面孔像是能面一样毫无动静。从闭合的嘴唇中,不曾溢出寒冷的怨嗟与哀叹。
像是不经意间浮出的幽灵,或是呆滞的幻想一类的东西。只有闪动的眼神正昭示他的话语确实对她产生了影响。
……接着回忆起来,确实存在这种面。
为眼瞳涂满金泥,所代表的就是心怀凄怨、尚未化作般若的女人。
那和她不是非常适合吗。想到这里,他又嗤嗤地笑了。
“说完了吗?”她问。
“没有哦!”他迅速回答,而后有些可惜地说道,“但是再说下去,就要被小千鹤揍啦。”
好像已经做好了她突然发难的准备,他因一直没有等来预期的反应而疑惑地歪起头,“今天果然很不对劲。……我记得,是去见了新担当的作者呢。”
从来没有过曾告知他的印象,却自然地披露了令人不快的了解。
“是啊。”女人说,“被死人摆了一道,所以现在心情很差。”
“又是那个人吗——小千鹤,真是深情。对于抛弃自己又死掉的男人也还是一直念念不忘。”
“不想被自虐狂这么说。”
“欸,你真的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我还不至于从伦理上对自己施虐,所以不要把我和你这种变态放在一起比较。”
小丑只是回以不痛不痒的笑容。
在潮湿的空气中,浓郁的气息似乎也变得无法蒸腾,一直低而沉地凝固在房间之中,将她包围。和那天相似的气味。
每当被它萦绕,她都会回忆起黄昏。
——这样下去可不行。
当时,这么想。
那个人很可疑,有和他相仿的讨厌之处,但她还是决定为他所用。不管打算做什么都无所谓。是否真的能践行诺言也无所谓。
并不是真的渴求死亡。
只是在那个瞬间、在他丢下她的那一刻,为唯有重新醒来的自己而痛苦。无法忍受。更何况,不能一直漂在海里,所以总要有所去向。哪里都可以,哪里都没有任何区别。
似乎有着什么协议,自那之后不再被任何一方追踪,表面上成为可喜可贺的自由之身。作为伪装,陀思妥耶夫斯基提议她在这座城市寻找掩人耳目的工作,但她想他只是觉得给她找点事做比较好。不过她确实想到一件事。
来成为编辑吧。
寻找那个人……找到写出那篇小说的人,成为其此后作品的编辑吧。成为编辑,就能够有观察那个人和他的小说最为近、名正言顺的距离。虽然,这个念头简直可以说是想当然。
于是她努力争取了新的工作——用伪装的身份证明和被编造的过去。事情顺利得令人惊讶,轻松地和他见面了。
最初认为那只是自己拽住救命稻草的突发奇想,但是在和那个作家面对时,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想发现的真相。
——她没有成为幽灵。
因为他给她看了那本书。过去,她认为那仅仅是他发言的前缀与分享的欲望。
因为看了……因为只剩下这件事。
把对于那个讨厌程度仅次于他的男人和小说的执念化作尚在世上寻求的目标,至今也仍苦苦挣扎。
残酷的男人,可恨的男人。愤怒得发狂,憎恨到不知如何是好。自说自话,未曾提及离别之时应有的任何言语,到最后都没有任何愧意。当时要是能杀了他就好了,在他杀死自己之前先将他杀死好了。
死者。幽魂。亡灵。
就算扭头不看,它也总是在她的头脑中摇晃和闪动。不可能不去触碰,做不到。因为,那也是被遗留在这世界上的,牵连了她与他的丝线。
最憎恨的人。
最喜欢的人。
每走一步,她都察觉到了来自他的引力。
即使已经死去了,化作灰烬,从这世界上消失也依然在她之中生息的恋人。
……即使已经死去了,还要令自己化作的空洞占据她的内心。
“你在哭吗?”
对面的人问。
“——……你的眼睛终于瞎了吗?”
“每天都在哭嘛。”
受够了这个话题和这个男人。
只是,他不是那种辩论下去就会变得乖合乎她心意的对象,所以她放弃再继续没有意义的对谈,选择直接结束话题,“请别再和我搭话了,非常讨厌。”
“被讨厌了!呀啊,好高兴!”
“不?只是行为很讨厌,您本身其实怎样都无所谓。就像虫子一样。”没有好恶之分,只是会下意识地想打死。
“那我应该努力一点,让你更讨厌我才行。”
“…………哈?”
“——由我来成为小千鹤最讨厌的人的话,”他咧开嘴,“就不会再因为他而那么痛苦了吧?这可是善意的提议唷。”
……无言地打量了他一眼。
由手里还高高兴兴地捧自己的一部分,自得其乐地站在血池中的男人来说这句话,在惹人厌上有极具事实性的信服力。险些就要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