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个弃婴。
八年前,还是婴儿的我躺在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乌漆木盆里,顺着绵延千里的青衣江漂到了养父母所在的村落。
彼时的养父母由于成婚数载无所出,于是决定将我收养。
他们见我顺着青衣江而来,干脆为我取名青衣。
我想如果不是五岁那年开始的连年天灾,又或者不是养母在收养我后的第二年顺利诞下了麟儿,今日他们应该不会将我贱卖。
我跪在堂屋,抬袖胡乱抹一把泪,向养父母拜别,感谢他们当年的救命之恩以及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我说自己不怪他们,家里如今已经揭不开锅,若将我卖了,定能好好养大弟弟。
语毕,直直磕了三个响头,再不听二老的啜泣声,起身随人牙子离开了村落。
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责怪他们,毕竟我只是一个弃婴。
况且连年天灾,他们连自己都无法养活,却还坚持抚养我至八岁,难道不是天大的恩情?
所以……
我有什么资格责怪呢?
嗯,我不配。
一个月后,我随人牙子来到旗烟城。
望着天子脚下的盛世繁华,我止不住的泪流满面。
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世道不公!
再后来,牡丹坊的锦妈妈将我从人牙子手里买走。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锦妈妈站在光里,极为怜爱的看着我。
“真是个美人坯子,好生教养几年,没准就是牡丹坊的下一任花魁。”
我虽不知什么是花魁,却明白锦妈妈夸我是美人胚子,于是扬着脸勾起一抹甜甜的笑。
与此同时,锦妈妈的眸子愈发亮了起来。
自那日后,我开始了长达数年的学习生涯。
歌、舞、抚琴、茶艺、女工,甚至习字……或许是因为我学的很快,锦妈妈乐此不疲的请人教我许多。
总之这几年我过的很平稳,并且逐渐明白了牡丹坊是什么地方,而我终将面对的又是什么。
十五岁,女子及笄,许嫁。
教养了这么些年,终于到了卖个好价钱的时候。
五月二十一日,夏至。
牡丹坊内宾客满棚,人声鼎沸,铺天盖地的红绸子暗示着今晚的竞价活动。
我在所有人的期待中裹着一身轻薄微透的纱衣从天而降。
乐起,足尖轻旋,扭腰回眸,眉心一点殷红。
我扬唇微笑,媚眼如丝,一息之后随乐声继续曼舞,烛影绰绰,映着纤细柔软的腰肢,摇曳生姿。
玉臂轻抬,纱衣渐落,露出一抹叫人心动的颜色,于是周身响起阵阵惊呼,各种叫价不绝于耳。
看着眼前一脸欲色的众人,我的心底忽然生出一丝悲凉,只是我隐藏的很好,没有让任何人察觉。
叫价定格在二十两银子。
我有些恶劣的想,二两一亩地,这么多年的栽培,我也不过十亩地的价值。
锦妈妈有意抬价,向我投来一个眼神,我遂开始和着乐声浅唱低吟,用提前备好的狼毫沾墨提字。
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是我写的最好的七个字,我一边舞一边写,最后一笔落下,雅间有贵客加价。
一百两,一锤定音。
价比五十亩地,我终是扬眉吐气!
(2)
我坐在榻边,他坐在八仙桌前。
我目光流转,他却低眉敛眸。
既然他不开口,我便放任自己随意打量他的容姿。
他生的十分俊俏,细眼、高鼻、薄唇,是旗烟城内各路贵女近来最为喜爱的模样。
只是瞧着性子内敛,面上无甚表情,颇有一种惯于隐忍的意味。
“郎君。”
屋内焚着特制的香,我嗅的比他久些,身上自然先他一步热了起来。
扯开衣襟,漏出胸口一片雪白,细长白嫩的双腿交叠而坐,我发出诱人的低叹。
他顿时绯红了双颊,侧身转头,紧盯窗台,他说自己姓裴,让我唤他裴公子就好。
我心思微动,不愿将今夜当做简单的交易,于是悠悠唤了声:“裴郎。”
我的声音绵软无骨,细若游丝,他的脸似乎更红了。
“裴郎。”
又是一声。
他轻咬薄唇,额头渐渐浮起一层细密的汗,搁在八仙桌上的拳似乎也跟着紧了紧。
在牡丹坊的这几年,我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如他这般正人君子的倒是极为罕见。
“裴郎似乎有话要说?”
他微微颔首,随即开口,“今夜牡丹坊之行原非我意,实乃友人盛情难却,至于最后的叫价也非我所为,而是友人自作主张为我筹谋,姑娘你……”
“青衣,我叫青衣。”
他顿了顿,旋即转眸定定的看着我,缓声道:“青衣姑娘……不必如是。”
这一刻,我竟觉得他有些可爱。
“裴郎可知,即便不是你也会是旁人。”
我想他应当一下就听懂了我的意思,所以好看的眉头才会微微蹙起。
“既然如此,我又为何不将自己的第一次交予裴郎这般丰神俊朗的人儿?”
我起身行至八仙桌前。
他却再度垂眸,刻意避开我胸前的雪色。
“姑娘抬爱。”
“是青衣高攀了才对。”瞧他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