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端着半盆溪水，云里雾里地回了营帐。
“怎么去了那么久，没出什么事吧？”一进营帐，苏云晴便紧张地来迎她。
“没出事。”云珠回过神道，“就是路上碰见了陛下，一不小心把水给洒了，陛下带我去重新打了趟水。”
苏云晴惊诧，不确定的重复：“陛下带你去打水？”
“嗯……”云珠觉得这事不大好解释，想了想，将盆递到苏云晴面前给她看，“这原是给你用的水，洒了之后，陛下特意又带我去打了溪水，虽说是用手盛的，不大好用来洗漱，但我想着终归是个心意，便想着先端回来给你瞧瞧。”
云珠边说着，边瞧苏云晴的脸色。
她话音落下后，苏云晴的神情并不能称得上明朗，反倒有几分云珠暂时还解读不出的复杂。
但总之，绝不会是受宠若惊或是害羞高兴。
“云晴，你一点也不喜欢陛下吗？”云珠忽然出声问道。
这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用这样的称呼唤她。
苏云晴知道，云珠是很认真在问。
到了这会儿，她也不想再继续自欺欺人了。
“姐姐，我一点也不喜欢陛下。”她几乎没有什么犹豫，看着云珠，眸光轻闪，“我虽明白姐姐说的，入了宫后身不由己，若还不去争宠保全自己，只怕会被这深宫吃得骨头都不剩。可若论心，我对陛下，却是从未有过半分肖想之意的。”
云珠微微蹙眉。
其实既入后宫，本就是来讨生活的，要说喜不喜欢陛下的，原也都无所谓。
可今日赵璟直白指出她两边不讨好，就算云珠再不想在意，也总归是会多想的。
她先前还以为是两边都有意，所以除了讨生活，也起了些真心撮合的意思。
但如今看来，陛下好像很了解苏云晴的想法，竟能一口点出她其实无心于他。
那他的意思，究竟是希望她可以促成苏云晴以真心换他的真心，还是希望她以后别再撮合他们了呢？
云珠的眉头苦恼地一皱。
她发现先前的好多事情她好像忽然都想不明白了。
“这可怎么办呢。”她喃喃一句。
苏云晴看看她，忽而问：“若姐姐是我，会如何想呢？”
“我是你？”云珠一怔。
苏云晴的目光轻轻滑过她的侧脸，小声道：“我只是忽然想到——假如呢，假如姐姐是我，现在会怎么想？”
云珠从来不会去想任何“如果”，自然也并没有设想过这样的情况。
但苏云晴既然问了……
如果呢，如果是她的话，作为后妃嫁给了赵璟，现在她会是怎么想的呢？
“既来之，则安之。”她想了想，将那些模糊不清的想法按下，只道，“事情没发生，我也想不明白。”
苏云晴默默地和她对视，“我只是觉得，这辈子活到现在，不管是食不果腹还是衣食俱足，每天的日子都过得心惊胆战，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你今日看起来气色的确不佳，”云珠怎么看苏云晴，怎么觉得担心，“不然我还是悄悄帮你找徐太医来看看吧？”
“不行！”苏云晴脱口而出，在安静的空气中不啻一声惊雷。
营帐里一阵安静。
云珠看向苏云晴，二人面面相觑。
“怎么了？”云珠不解。
苏云晴意识到失态，尴尬地避开目光，“没、没事。”
云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要是有什么事，你尽可以跟我说。”
苏云晴胡乱点了点头，“我有些累了，想去睡了。”
“……好罢。”云珠又看他一会儿，最后叹口气，“我去再给你打盆水来。”
苏云晴默默点头，不敢回视。
于是直到整场围猎结束回宫，云珠到底还是没有听到苏云晴将她烦恼的事情和她倾诉。
但或许因为心中藏着事，苏云晴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却是肉眼可见的一日不如一日。
云珠能察觉到，偶尔她目光扫过去时，苏云晴还会经常看着她发呆，整个人就像是失神且失魂一般，心不在焉得很。
但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苏云晴就是缄口不言。
“如今天气渐暖了，小主多出来走走，散散心，有不痛快的事情就别往心里边去了。”云珠扶着苏云晴，在御花园的角落里散步，顺便开解了几句。
甬道两旁的海棠开得极好，粉的白的，团团相簇。
可落在失落之人的眼中，再美的景致也能想到不美之处。
苏云晴抬头看着花，抿唇，“花是极美，可再好的花，开在这厚厚的宫墙之下，也终究是难得自由的命运。”
云珠从她这话里听出些由头，正要深问，却被一道煞风景的声音打断了话头。
“我还当是谁在这里伤春悲秋，原来是咱们新晋连番高升恩宠的苏美人，明明使尽了手腕争宠，还才从咱们都去不得的围场回来，当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云珠回头，便见两个同样小主打扮的女子，晃着步子昂首走过来，打头的一位穿着青色织金云衫，正是这道煞风景声音的源头。
而她后头跟着的那位穿着海棠粉的裙衫，神色同样倨傲，也是一副瞧不上苏云晴的样子。
“姐姐与她废什么话呀。”粉裙宫妃款款摆着扇子，上下打量苏云晴一眼，眼尾挑着，一股媚气扑面而来，“她这样的人，福来了不知惜福，有福也没法消受。你瞧瞧她那枯败的面色，只怕要不了多久，便要遭陛下厌弃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