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人们口中会称为以前的以前,玄呦已经记不清那时限是多久,只记得街口卖包子和糖画的杨婶会每日照例塞给她一份,而周围的人会带着可怜的眼神议论。
“那丫头又来了?啧,又是这身破衣裳啊,都穿了多少年了,她爹娘真就不舍得换?”
“你还不知道?这丫头煞气重着呢,那算命的一说,她爹娘态度就变了,还给她换衣裳,哼哼,怕她都来不及呢,别说是没钱了,有钱也得先给妹妹治病啊不是?她可怜?那小孩更可怜,出生就染上那种病,现在路都走不稳当,感觉都活不长喽。爹娘可心疼得紧呢……”
“唉,我也知道这些啊,这不是想着时间一长,说不定那俩夫妻心软了嘛……”
那些看热闹的唏嘘一阵,也就不说了。
不知道她们是故意说给玄呦听以表同情,还是自以为避开了,反正玄呦本人是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她已经习惯了。
“杨婶。”
“哎哟,来啦?你真得好好吃饭了,这又瘦又小的,杨婶都没看见你。”
杨婶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从草靶子上拿下一个刚做好的糖画,“刚做好的,特别甜,快吃。”
玄呦今天却没立马接。
她低着头咬着嘴唇,就在那站了半天,才从背在身后的手里拿出一枚攥了很久,已经被汗濡湿的铜板。
“杨婶收钱。”
杨婶已经帮了她太多,背地里已经这样悄摸给她塞过不少吃的,她知道杨婶是好心人,可既然是好心人,哪有好心人吃亏的道理?这么久了,她得让杨婶不吃亏一次。
可杨婶不收。
她看都不看便知道这是玄呦偷拿出来的钱,这孩子回去肯定得受罪。
她收不得。
杨婶把糖画强硬地塞给她,又把她摊开的手掌掰回去。
“婶不用,婶生意好着呢。”
·
回去的路上,玄呦小口小口地咬着手上的糖画,那画的是漓江最出名的莲景,她心里想着事,这一路上下来才从一侧吃到莲心的位置。
刚做好不久的糖画很脆,她张口咬下去的时候会有清脆的声响。
“嘎嘣。”
“嘎嘣。”
“嘎嘣。”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糖碎裂的声音,她莫名地想哭。
眼眶几乎是同时热起来的,泪水从颊边淌下,黏黏糊糊的,和嘴边的糖一样黏。
要是杨婶是她的娘就好了,杨婶会对她很好。
……其实娘以前也是很好的,在那算命的来以前。
玄呦抬手迅速把脸上的泪痕抹掉了,更加大口地吃起了糖画。她低头看了看走前杨婶又塞进她怀里的包子,被黄纸包着,大概有两三个吧。
今天得快点吃了,她想。
糖画吃到最后的时候,玄呦鬼使神差停了嘴,她有些发愣地看着被剩下来的一小块莲心。
她突然想起——
今天妹妹学会叫姐姐了呢。
……就留她一口吧。
她家穷,因此住的偏僻,甚至房屋有一部分都是她爹砍木搬土自己建的。
玄呦走到家门的时候还剩半个包子,她想了想,打算直接抓起那半个往嘴里塞,伸手刚刚拿起的时候却看到了下面压着的几枚铜板——是杨婶偷偷塞的。
“铜钱!你这小鬼又上哪野混回来了?”
远处突然传来她娘的喊声,玄呦来不及多想,吓得赶忙把那半个包子塞进了嘴里去,却不留神把黄纸里的铜板撒了一地。
“好啊!”她爹从离她最近的屋子里走出来,手上装得满满的水桶重重一摔,桶没倒,水波却漾个不停。
她爹指着地上的铜板,怒气冲冲,“你妹妹治病的钱都凑不够,你竟然还偷拿家里的钱出去胡吃海喝!你有没有良心啊,啊?”
“这不是——”
她没有解释的机会。
“不是?”她爹怒极反笑,“那你说说这钱哪来的,你能凭空造出来不成!”
玄呦大喊道:“这是——这是别人给我的!”
“别人?且不说这个别人有没有什么可信度,你拿到钱第一反应难道不该是给妹妹买药治病吗?你刚刚分明就是想私吞!你连你的爹娘妹妹都不信任、都不在乎了吗!”
“我没有!”
她爹还想再说些什么,玄呦立刻把目光投向她娘,几乎求救似的望着她:“娘你说句话呀,你信我的对不对!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不是……”
玄呦的话止住了。
“我就说吧,这些阴孩都是冥域的小鬼,狡猾得很哪。”
她娘紧皱着双眉,焦急地看向说话的那人,“那道长你说,该怎么办?这邪祟该怎么除?”
玄呦没想到这算命的也在。
她当然记得这个人,可以说她如今这个地步全都拜眼前人所赐。
眼前人神秘莫测地笑了笑,“她八字全阴,阴孩是也。身上煞气又极重,这是她生来便带有的,除不得。你们二位又不忍伤她性命,虽然已改其名姓为招财之意的铜钱,但随着她年岁渐长,煞气便会愈重,到时候想压也压不住,反而会祸及周围人。您看,您屋内的那小千金不还在躺着?这时日若是长了,恐怕性命也是难保。”
她爹急了:“那你倒是说怎么办啊!”
他没忍住吼了一声,可能后知后觉这样对知命数的道长不太恭敬,态度又一转,“这次请道长前来就为的是此事,实在是不忍心看小女殒命,还求道长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