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之下,渺小如一个黑点的车影缓缓驶远。
江云岫拉上窗帘,回到客厅沙发坐下。
陈山刚刚离开,留下了一份文件袋,是他又新物色的几个家教人员的详细资料。
江云岫静静盯着资料袋,并没有打开。过了半晌,她起身离开沙发,一只手顺带略过茶几,“咚”一声,资料袋落入垃圾桶内。
周一,江云岫刚进教室就看见原本应该空着的同桌位置上坐着一个人。
那天在孤儿院,江云岫并没有答应黎潜给她补课的提议,但似乎他把她的逃避当成了默认,竟真的尽职尽责地开始辅导起她的功课来。
江云岫兴致缺缺,不过也没有故意搞破坏,辜负他的一片好心。
只不过‘学生’从袁佳慧变成江云岫,两个人的学习态度天差地别,一个上午,黎潜便摸透了江云岫内心无所谓成绩好坏的真实想法。
富贵人家的子女出路总是多如牛毛,不稀奇。
黎潜垂下眼皮,好似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一样,继续讲题。
如此持续一周,江云岫本以为会和之前一样传出流言,可是不知是越到后期时间越紧迫,还是突然走了一个袁佳慧,大家心里有了顾忌,黎潜搬来和她同桌这件事情,整个班级的老师与同学全部默契地无视了。
转眼来到第三次模拟考试,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六十天。
三模最后一门学科考试结束,刚走出教室,江云岫便看见等在楼梯口的黎潜,他应该是提前交了卷,才会有时间从另一栋楼走过来,接她出考场。
伴随交卷的铃声结束,整一层楼里,学生一涌而出,江云岫被人群带着,随波逐流。路过黎潜时,她没刹住车,眼看就要错开了,一只长手伸过来,将她一把捞了回去。
整条走廊后面的人还很多,黎潜也不敢松手,一只手臂箍在她的腰间,另一只虚虚环过她的肩膀,在挤挤挨挨的人流中圈出来一小块安全区域。
五月的天已经开始热了,少年烙铁一样滚烫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来,没两分钟,江云岫的背心已经一片汗湿,她不自在地挣了一下。
“再等一下。”黎潜的呼吸落在发顶,微微急促,“不剩多少人了。”
江云岫静了静,低头瞥了一眼落在她腰间的手臂。
看得出来,黎潜用了力气,虽然箍的力道她不觉得难受,但他维持这个姿势应该并不轻松,手臂上暴出好几根青筋来。
江云岫眸光微闪,将书包往上提了一段儿,把他的手臂挡了起来。
不一会儿,人群稀松了些,她退开一步,转身,递了个东西过去:“下个月初我过生日,你要是有时间,可以来玩一玩。”
少女的声音并不明显,似带着羞赧,黎潜怔了一下。在学校期间,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他没见过她给别人邀请函,也没听到任何人说起过她要过生日了。
他接过来,顿了下:“下个月?”
“嗯。”江云岫笑了笑,小声道,“……欢迎你来。”
时间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度过的时候很漫长,回忆的时候很短暂。
黎潜的手控住不住地抖。
三年,日日悲苦、恨意难平的三年。
他曾以为想要替父母讨个公道,会花光他一生的时间,没想到一张照片给了他一个走捷径的机会。
而这条捷径,他今日走通了。
这一张邀请函,仿佛一张门票,是他成功接近江昌海的第一步,黎潜心中激荡,可一转眼瞥见面前女孩微红的耳尖,心再次沉了下去。
这一天,黎潜在外面晃荡了很久,一直到人影零星,夜深幽静,他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一直停留在一个联系人界面,却迟迟没有打出这通电话。
他不是不打,只是想晚一点,如果太晚了,或许可以明天再打。
经过老城区一条横街,少数几户还亮着灯的窗户内传出饭菜的香气,黎潜轻松分辨出几道菜色,认出了其中一道菜是炒胡萝卜。
上一回,黎潜和江云岫一起在孤儿院吃饭时,就吃了胡萝卜。
那天,她好似心情不怎么好,无精打采地捧着一杯热水在水池旁边发呆。黎潜洗完菜,习惯性地控了控水,水珠飞出去,不小心落在了她的面颊上。
江云岫噔噔退后两步,侧过脸,眼睛瞪地溜圆,不敢置信般控诉他:“你在干嘛?”
“……我在,洗菜。”黎潜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无辜,像极了食堂外面闹哄哄地,闯了祸后又一脸天真的小孩子们。
“我看得到!”江云岫跺了下脚,荷叶裙摆波浪状一连荡了好几下,似一朵盛放的花,“我是问你甩我水干嘛?”
“……我甩你水了?”
黎潜上前一步,装模作样地弯腰朝江云岫的脸上瞧,又明知故问道:“哪儿有水啊?”
江云岫气鼓鼓的,抹了一把脸,把证据给他看。
黎潜扫了一眼,直起腰,眸中闪过一丝浅笑,熟练地哄人:“你不是说我做胡萝卜好吃吗?”
“咱们今天吃胡萝卜。”
回忆是愉悦的,回忆的人却神色复杂。
黎潜停了一下脚步,又很快远离了那户人家,手机屏幕再次暗下,他顿了下,没再按亮它,将手机收入口袋。
刚走回出租屋楼下,有人喊了他的名字:“黎潜?”
陌生的粗犷的男性嗓音,黎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背脊窜上来一股凉意的同时,大步往楼上走去。
“诶,你跑什么?”
身后紧随而来脚步声,黎潜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