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樊华从十三河的“公共水浴”回到市西区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下午五点过。公寓周边的儿童学院陆续放学了。
她和室友合租的老公寓楼是天灾后第一批被翻新重建的，隔音不好，孩子们熙熙嚷嚷的喧哗和吵闹声源源不断地传来，樊华叹口气。
夕晒从窗子里直透进来，她眯了眯眼睛，头有些痛，人也有些乏了。
靠在沙发上歇了一会神，樊华做两个深呼吸，自口袋中摸出那张青年的半身像，凝视半晌，又有了些精神。
27号储物柜里放置了一个同她背来的一模一样的灰黑色双肩背包；背包里的其中一个夹层上了锁，而另一个可以自由打开的夹层里，是一份薄薄的档案：
霍德森·琼·格兰特，2079年12月30日出生于北迈加区，现年27岁；
2101年，霍德森·琼·格兰特于社区大学职业技术学院完成了学业，主修水管道装置与系统；同年，也修习了金融与经济专业的文凭课程。
2103年，霍德森·琼·格兰特持旅游者通行证进入本区，同年在本区受到雇佣，得到工作通行证，由雇主担保，在本区工作停留至今。
这是一份完整，普通，但并不一定真实的履历。
樊华撑着额头，将这前三页档案前前后后地浏览了几遍，然后轻轻地将它们撕成细小的碎片，放进马桶里，冲入下水道。
她只留下了档案袋中的最后一页：一张影剧的演员招募宣传单。
是最普通不过的演员招募广告，标题是七个很复古的花体大字：《在高原的大道上》。
拈起宣传单，樊华粗粗地看了看：
这是一部旧式的“公路”影剧，本区区频道的制作团队，得到了某品牌汽车制造厂的赞助。
天灾之后，地下能量场消失，新式出行器不能使用了，大家不得不重新使用燃烧旧式能源的电车与汽车。
天灾后的影剧创作艰难，发展缓慢，而这一部旧式的“公路”影剧，大约便是为了宣传汽车品牌而被创作。
樊华笑着摇了摇头。她没有太过于在意这部影剧的内容本身。
薄薄的一张广告单上，只有两点得到了她的注意：
《高原大道》将在山极无人区的高原A79大道进行实景拍摄，为演艺员提供食宿，酬劳另计。
而“重要角色招募”中，其中一位角色名为“温斯顿”的，招募介绍里特别注明了：需要北迈加区友人出演。
“山极高原”“实景拍摄”与“北迈加区友人”这几个字外面，被罗女士用红色的圆珠笔画上了圈。樊华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新目标，霍德森·琼·格兰特，这普普通通的水管工，显然就是准备参演这部三流影剧的“北迈加区友人”。
樊华又摸出来那张半身像瞧了瞧，自己点点头：
这位霍德森的脸，确实有点北迈加区人的意思：眼窝深，下颌钝，只是被青色的胡茬挡住了，看不太出来。
在这种根本没有人会看的影剧里面，仔细化化妆，膏抹膏抹，大概足够滥竽充数当个“北迈加区人”用了。
而这个人与这部影剧的这点牵扯，大概也是这项行动任务需要她参与的原因：
讯集员们各有掩护身份，她是参演过影剧的演艺员“樊华”，总归有自己的门道。
这样想着，她一面将照片收进上衣内侧的口袋，一面在手提电脑上调出《高原大道》的剧务资料。将已公布的制作团队仔细浏览一遍，樊华拿起公寓的电话线路，按下编剧陈青的个人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对方接起来，樊华眼神平静，语气恭维：
“下午好，陈姐。打扰您休息了吗？对，是我，樊华。
“托您的福，一向还好。
“您呢，母亲的腰病好一些没有？您说巧不巧，上次我跟您提的那位医生，对，没被天灾影响的旧式医生，孟医生，这两天他终于有空了。要不，我给您介绍一下？
“……我？我能有什么忙的，物色新的影剧呗。
“是，《在高原的大道上》。
“没有，没有，怎么敢在您面前耍滑头？就是想要个机会。虽然成事在天，但是谋事在人嘛，天灾后大家都是在讨口饭吃，我也要为自己争取一下，是不是？
“好，孟医生的私人号码，您记一下：……
“您也保重身体，代问您母亲好。
“……谢谢，再见。”
挂断电话，樊华嘴角牵出一个微笑。
天灾之后，百废待兴，文娱影业虽还存在，却今非昔比，规模骤减；行业重新发展的初期，业内来来回回就是这些人。
一个电话，这位与樊华有过数面之缘的陈编剧得到旧式医生的联系方式，而她得到《高原大道》的试镜门路，不过是你来我往，顺水推舟，皆大欢喜。
放下电话，公寓大门口传来响动：是合租的室友屠芳原下班回到家了。
边披上大衣边走出房间，樊华笑着说：“别换衣服了，屠屠，今天我有新工资到账，有钱了，我们晚上出去吃吧。”
樊华和屠芳原居住的公寓楼位置不算好，距西区的影视城近些，离市中心还有一定的距离；
天灾之后，西区勉强重建了一些灾前的建筑，市容还是不太好，公寓楼下的几家自营餐厅看上去样子也还是有些破旧：
塑料临时搭出挡雨的大棚，桌子裂了缝，地面上洒着些汤水和油渍，一些食品垃圾堆在一起，也没有人管。
但尽管如此，餐厅柜台里陈列的小吃是真的香：流水线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