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进城咯——”
前方不知是哪位嚎了一嗓子,人群立刻躁动起来。
在这样寒冬腊月的天气,谢长安被挤得额头都隐有汗意了。
她皱起眉忍不住胡思乱想,这样混乱的场景之下,若是有人想要刺杀大哥,那恐怕无人注意得到。
谢长安余光瞥见一座水墨风格的酒楼,不管是从门前的匾额还是从门口绘着墨画的灯笼来看都风雅极了,一股书卷气息。
这座酒楼叫雅斋,是盛京文人墨客的地方。
裴寂雪就特别喜欢这个地方,雅斋一楼的大门敞开着,能够看清里面坐满了吟诗作对的文人雅士,他们或弹琴或吟诗颂词,进行着其他人觉得无趣乏味的活动。
谢长安脚步只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便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一般往前走了。
这条街靠近城门,道路尽头巨大的朱红色城门紧闭着,灰扑扑的城墙高耸遮挡了城外的风光。
二楼靠窗的雅间内,几名年轻男人围桌而坐,其中一人端起酒壶给其他几人斟上酒。
他爽朗道:“自打娶妻以来,便甚少见三公子出来跟我们一起聚了,今日好不容易寻着机会可一定要饮个痛快!”
另一年轻男子揶揄道:“莫不是家中美娇娘太过粘人,三公子抽不开身吧?”
“京中谁不知道丞相府三公子迎娶的事那盛京第一嚣张跋扈,那等女子当真会黏人?那可真是太可怕了,恐怕只有三公子这等性情温和的人能容忍了,要换我定不出三日便休了恶妻!哪怕皇上怪罪下来也不管了!”
这道声音带着某种不可一世的轻狂,又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讽刺。
裴寂雪端坐在另一侧,指尖捏着酒杯喝了一口,但笑不语。
他感到无趣之时往楼下瞧了一眼,视线却不经意被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吸引了。
那女子作侍女打扮,只露出一个沉静的侧颜,但总感觉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裴寂雪想要再仔细瞧瞧,稍一错眼,便见方才那女子站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人群淹没了那一抹绚丽色彩。
耳边仍旧吵吵嚷嚷。
最先开口的男子此时又道:“伯台兄别做梦了,谁不知道长宁侯府的千金打小就倾慕三公子,要休妻轮得着你吗?”
裴寂雪懒懒收回视线,胸腔却多了一股怅然若失的莫名情绪。
其实若是他们不提,他都快忘了家中的妻子曾经被笑称盛京第一嚣张跋扈,因为她背后的家族是皇上极为看重的势力,盛京城里能跟她拼出身的人真的不多。
她是何时变得内敛懂事的?好像是从……成亲后。
难道成亲真的能这么大程度改变一个人?
“三公子,你不准备说点什么吗?”一人把话题抛到了八卦中心身上。
裴寂雪回过神,浅浅举杯:“家事就不劳诸位挂心了。”
众人察觉他不愿多谈,就不打算继续纠缠了。
而那名唤伯台的男子却不愿意移开话题,对裴寂雪开口:“三公子,别人不知道你,我们可是知道的,你根本不喜欢那嚣张跋扈毫无礼数的侯府小姐吧?却为何不休了她?”
这话就有些冒犯之意了。
一男子见势不妙赶紧出言制止:“伯台……”
丁伯台腾地站起身,因喝了酒有些上脸,脸庞通红不顾劝阻道:“夜白你别阻止我!今日我一定要问个究竟!那侯府跋扈几年前纵马伤了我妹妹,如今我小妹尚还腿脚不便!三公子……这么多年了,我不信你看不到我小妹对你的情意!”
他连肢体都透露出情绪激动,裴寂雪却丝毫无动于衷。
他只是坐在那里,微微抬眸,指尖的酒杯在桌面上缓慢地转着圈,寡薄的唇轻启:“所以呢。”
丁伯台怒意更甚,一拍桌案顿时引来一堆视线。
“所以你却娶了她最讨厌的女人,你究竟在想什么啊!难不成真如民间传言侯府和丞相府想要联手……”
“砰——”
裴寂雪嘴角的最后一丝笑意冷了些,他一巴掌拍在桌案上,一声巨响后酒盏茶盏倒成一片,茶酒流得桌面上都是。
众人不得不起身避让免得茶水从桌沿落下打湿衣摆,但成功阻止了他尚未脱口的后半句。
裴寂雪站起身,嘴角仍然噙着温润的笑意,远处的人看他的表情还以为他们是在吟诗作对酒意上了头才会拍桌子摔板凳。
裴寂雪一字一句道:“伯台,饭可以乱吃但话不可以乱说,小心祸从口出,盛京城里对本公子有意的人能从宣华门排到城外,每一人本公子都要负责吗?莞儿纵马伤了你小妹的腿,本公子何时少了补偿?皇上尚且未能给你们家做主,你希望本公子做什么?”
字字珠玑,咄咄逼人。
“你……”丁伯台一时被他质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这些年裴寂雪从来没少了补偿和看顾,长宁侯府势大,连皇上都没给他们府上一个公道。
沈夜白赶紧劝道:“三公子,伯台他爱妹心切又喝多了,你千万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裴寂雪仍然笑着:“诸位见谅,长安已嫁入我相府与我拜过天地,旁人辱她,我自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有人悄声道:“看来传言有误啊,寂雪兄与夫人分明鹣鲽情深。”
谢长安揉了揉鼻尖。
知书看她鼻尖发红不由问道:“小姐您身子不舒服吗?”
“没有,许是有些受凉。”
谢长安说。
倏然,有人惊呼:“快看!城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