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侯府的璋雍院中,仆从围在药庐中,仔细盯着碳火,轻挥蒲扇,十几个炉上煨着汤药,只是再也不是从前滋养补气所用,而是为求续命的草药。
堂后内阁里,屏风绷的细绸缎是仙鹤延寿图,是赵妙莹亲绘后一针一线所绣,祈求吴太夫人尽快痊愈,以尽孝心。
吴太夫人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嘴角残留的汤药,被徐若琼拿丝帕轻拭干净。她给吴太夫人喂完药,便把玉碗递给了谢道华。
被挤在一旁的谢道华,只能做些接递汤药的活。
徐若琼于去岁冬丧夫后,便时常来往吴侯府,新春后吴太夫人病重卧榻,她更是一步不离的侍候,索性住在吴侯府。
谢道华身为儿媳,却被徐若琼在旁抢尽风头,像个奴婢一般被支使。她心宽,并不在乎这些,只心里明白徐若琼如此热忱侍疾,必有所求。
“太夫人您可得快些好起来,没了您在府内打点操持,根本镇不住众人的心。”徐若琼跪在床边,轻叹。
谢道华听闻像是被刺了一下,望了徐若琼一眼,并未言语。
“我一个靠汤药吊着命的老婆子,能有多大本事。道华是侯府主母,一切由她打点,我不必过问。”
吴太夫人费力的向谢道华投以安慰一笑。
“太夫人,妾存着私心,想您快些好起来,给妾撑腰。妾自从寡居,便受尽了陆氏的脸色,妾为妇人,没了丈夫的庇佑,若再失了太夫人的爱怜,可真要沦为苦莲心了。”
徐若琼拿起丝帕就是哭诉道,泪如雨下,泪珠直直落在吴太夫人的脚踏木上。
“陆氏一族素是知礼,不会多难为你一个孤孀。再说了,你尚年轻,待你守丧期满,再寻个良配托付余生,未尝不可。”吴太夫人轻拍徐若琼的手安慰道。
徐若琼转泣为喜,“有太夫人这句话,妾自当安心。只是所再寻良配,必定得是长寿福相,这样才能与妾白首相依。”
谢道华听到“长寿福相”,立刻颤抖了一下,没端稳手中的汤药,洒落一地,发出不小的动静,引起了吴太夫人与徐若琼的注意。
“若琼,你亲去药庐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吴太夫人发话支走了一头雾水的徐若琼,屋内只剩下她与谢道华两人。
“她还真当我病重昏聩了,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吴太夫人语气凌厉道。
“徐夫人所求长寿福相的丈夫,自是属意至尊。”谢道华淡淡说道。
整个江东都知晓孙权曾被刘琬相面,言他是富贵长寿的命数。
吴太夫人全然了解徐若琼的心思,寡居夫家陆氏,娘家徐矫、徐祚两兄弟身无大功,自当想再靠自己,搏一个前景。
“太夫人,孝惠张皇后与惠帝的之间的婚亲,就曾被朝野议论纷纷。”谢道华鼓起勇气说道。
吴太夫人看了谢道华一眼,笑道:“我没那个本事做吕后,权儿的性情更不会如惠帝那般。”
徐若琼与孙权之间存在血缘之亲,虽近亲结姻属常态,可隔辈之婚到底要受人指点,到时又不知要遭受江东这群迂腐士族的多少指点唾骂。
“道华,你放心,你是我亲自挑中的儿媳,无论权儿纳多少姬妾,都不会动摇你的位置。徐氏的心思,我必不会成全,除非我死了。”
吴太夫人一席话说的谢道华簌簌落泪,她跪在吴太夫人床边,挤出一抹笑,
“娘,不说不吉利的话,我和夫君盼望您能尽快好起来,袁氏的孩子还有月余便要生了,到时您又有儿孙福乐可享。”
吴太夫人叹道:“喝再多的药都无济于事,我如今就靠袁氏腹中的孩子吊着一口气,强撑想能在咽气前看到权儿的骨血。”
“您会长命百岁,会听到这孩子唤您阿姆呢。”
屋外的徐若琼咬牙听着这对婆媳互相宽解,手中的丝帕早被她扯断,抽丝出一缕一缕的银线,裹在素指上,勒出一道又一道的痕印。
此刻终于明白,自己再怎么悉心服侍照顾,终究抵不上谢道华,这个亲儿媳。她与孙氏之间的血缘之亲,吴太夫人根本不顾及,可却想用这个名头阻断她想嫁给孙权的心思。
“落青,咱们去亭华院看看袁夫人,好久没见她了,不知腹中孩子如何。”
徐若琼搭过侍女落青的手,向亭华院走去,刚想进堂内,就看见一群侍女端着草药进了西院的庖厨,一阵的草药味和璋雍院飘起的相差无几。
她走近不禁捂鼻,端药的曲绘姑姑看到,连忙迎上道:“徐夫人怎么来此地,可是来看望袁夫人?”
徐若琼点了点头,素手招向曲绘姑姑,将她唤到僻静处,远离庖厨浓郁的草药味。
“姑姑辛劳,照顾袁夫人几月,待麟儿诞下,至尊和太夫人定当犒劳姑姑。”
“赏赐可不想,只盼袁夫人能安稳生下孩子,我就谢天谢地了。”曲绘姑姑摆起求告的手势说道。
“姑姑是府中有资历的侍产嬷嬷,说这话就是谦虚了。”徐若琼见曲绘姑姑面露难色,悄声问道:“难不成袁夫人此胎不安稳?”
曲绘姑姑左右观望了一下,凑近回道:“袁夫人忧思深重,几动胎气,撑到如今全靠草药保胎。只怕这胎要生下来,得吃不少苦头。”
徐若琼听到这,惶恐不安浮于脸上,“姑姑应知此胎极为贵重,这是至尊头一个孩子,太夫人虽缠绵病榻,但日夜挂心。辛劳姑姑须得上心照顾。”
“奴婢自当尽心尽力。”
“赶明我送些滋补品药,固好袁夫人的胎气,全当为姑姑分忧。”
曲绘姑姑一听立刻千恩万谢,对热忱的徐若琼感激无比。
“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