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肃入了孙权书房,还未等孙权开口以帝王话术安抚他的情绪,他便首肯周瑜的作战方略。
这些益州的战防布局图,他和周瑜讨论过无数次,本以为是几年以后,大局安稳再发挥效用,如今提上日程,他便再替好友,替他们共同的目标做到尽善尽美,此役必胜!
孙权自当欢喜看到群臣相和的场面,与鲁肃畅论至深夜,关于如何搪塞刘备借南郡一事,出尔反尔非君子所为,可如今既答应了周瑜便不得不为。
定昏之际,酒宴飘起醇香,笙歌丝竹响动。
大殿内,坐满群臣,武将居多,多是与孙权亲厚之人。
孙权醉意然然,但还是招呼众人痛快畅饮,明日周瑜便要率众出征,这开拔宴上,孙权最为兴奋。
兴起之时,孙权让徐若琼将世子孙登抱来到殿内,给诸将瞧瞧自己的爱子,他像是怎么都炫耀不够。拉着身旁的甘宁问他儿子几岁才开口说话,开心地说起孙登现在已经会说“啵啵”,聪明灵气的很。
诸将附和。
一旁的周瑜默不作声,再度看到孙登,总免不得多看两眼。自他做主把孙登送归,孙登便再和周氏无任何关系,孩子如今的母亲是徐若琼。
可到底是血肉至亲,他曾想象过无数次,周瑛以后的孩子一定和她一样漂亮,咿呀咿呀叫他“伯舅”的样子,会不会和周瑛小时一般淘气。
如今,一声“伯舅”他再也不能承受。收敛心神,威肃端坐,他尽量使自己不失态。
酒宴过半,诸将都有些醉意,周瑜还算清醒,起身前往耳房更衣醒酒。
正巧看见徐若琼带着一众侍女路过,他侧身,作为臣子先向徐若琼行礼。
徐若琼回之,抬眸见周瑜并没有避讳,也不离去,眼神直直的看来,到底是沙场上见惯了血腥气的武将,这样压人的气魄终究有些吓人。
“将军有事?”徐若琼小心翼翼问道。
周瑜并未答话,而是瞥了眼徐若琼周围的侍女。
这个举动,徐若琼立刻明白,递了个眼神给身旁的落青。
落青并不放心留徐若琼一个人面对周瑜,但徐若琼却是不怕的,她不信周瑜这般蠢,会在侯府亲自动手害她,况且他有什么理由害她。
一众侍女退去。黑夜这般寂静,走到偏僻的廊下,徐若琼率先开口,缓缓问道:“不知将军是有什么要说的吗?”
“夫人如今贵为至尊正妻,世子之母,想要的都紧握在手,就勿再横生事端。”周瑜这句话说的口气凌厉,让徐若琼听出一丝威胁之意。
“妾不明将军所指的事端所为何?”
“谢夫人如何离府,又如何被牵扯到多年前吾妹与陆氏的媒妁之事中,难道夫人全然不知吗?”周瑜沉声问道,并细察徐若琼的神情。
当徐若琼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这一瞬间,周瑜彻底认定是她,从前是怀疑,如今眼前的人便是这一切的主使。
心中升起怒气,可周瑜死死忍住,紧握拳头,骨节发白。
他不想听徐若琼干白的辩解,直接说道:“瑜还是那句话,夫人既得了想得的,就勿再横生事端。周瑛,世子,我只要他们平安无事,如此,夫人与徐将军也定会平安无事。”
后半句话,咬字颇重,寒气凌然。
本来还沉浸在如何三言两语洗脱身上嫌疑的思忖中,恍然听到“徐将军”,徐若琼面露惊恐,看到周瑜眼神中的威胁更甚。
哥哥徐矫此次也跟随周瑜大军,开赴益州。原不是如此,是她向孙权求来的,孙权毫不犹豫地应允了。
她需要哥哥趁此机会,建立功勋。孙权更需要徐氏有个争气的母家,需要一个全心全意依附自己,并能监察军中动向的人。
周瑜心底并不看重眼高手低,毫无军纪的徐矫,此前在军中狎妓,被他好一顿惩处。徐矫现在又成了孙权的内兄,更不好管束。但碍不住孙权的令,便应下。
没想到竟成了威胁徐若琼的好手段,他虽实不愿为难一个妇人,可事关周瑛和孙登的安危,他不想在自己离去征战期间,徐若琼手捏孙登,又折腾出事端,磋磨周瑛。他只想周瑛可以安安稳稳,等他回来。
不等徐若琼回话,给他一个明确的表态,他便自行离去。
留在那的徐若琼,脸色阴沉。
即便坐在如今这个位子上,无数人羡妒,可到底是随意任他人威胁。她实在厌恶被人握住命脉的滋味。身不由己,从不是她想要的。
送走周瑜大军后,孙权便去祠堂进香,跪在蒲团上,香烟缭绕,看着父兄的牌位高高陈立于那,他祈求父兄在天之灵可以护佑周瑜大军得胜凯旋,江东昌盛。
再拜,三拜,他无比虔诚。
起身时,眼前突然模糊一片,没支撑着身子,踉跄颤巍向旁倒去,被机灵的竹步一把扶住。
“至尊!”竹步唤道,发觉孙权精神愈加不济,仓促派人去请医挚来。
头重脚轻,脑袋昏沉,但基本的意识尚在,孙权忍住身子的抖动,吩咐竹步道:“不许声张,快扶孤回侯府!再将鲁大夫请来。”
听闻竹步“哎”了一声,孙权提在胸中的一口气松了,目眩神离,迷糊之间脑海中忆起早逝的父兄。都说他是长寿之人,会不会步父兄的后尘,猝然离世。他忍住不敢再想。
昨日的侯府还是热闹无限,今日便重门紧闭,任何人不得出入,少有的寂静蹊跷。
徐若琼守在孙权身边,见诊脉的何医挚面露难色,不敢明言的样子。两人目光皆落在玉枕旁的红匣子,对视之时,何医挚闪躲的眼神,让徐若琼心下一沉。
红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