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随军医士被杀,诊断文书已被全部焚毁,至尊派下的验尸医挚皆言我阿兄死于旧伤复发。若是蛇毒所害,全身上下怎会无中毒迹象?”周瑛问。
“那毒并非让人最后死于侵入全身的毒素,而是毒素侵入脑中,带来的窒息折磨。中毒之人如被炙烤于架上,全身上下火热异常,继而昏死过去,清醒后恢复如常,不久又会呕吐鲜血,昏厥如死,反复折磨,最后,再也支撑不住,死于窒息而亡。”
即便这些年,她无数次想过周瑜临死前是何种光景,又是怀着何种弥留于世的痛苦,写下那封给孙权的信,最后尽到臣子本分,为他的君。
可此刻,真真切切从吕仓口中听到这一切,绝望和痛苦再度加重,似将她重新丢回周瑜的灵堂,看着他的牌位高位于烛烟缭绕间,看着他的灵柩归于纷扬黄土,关于他的一切,模糊不见,此后只存于回忆中。
“你未曾随军,未曾亲眼目睹这一切。”
“庞士元为何突然会离开江东,徐祚无功勋傍身,却被封为广德侯,这一切还不够让女郎相信吗?”吕仓急切的问道,他想要周瑛相信这本来就是真相的一切。
周瑛努力面色平和,看着面前佝偻的身子,卑微至极,问道:“你把这些都告诉我,所求,只是为了袁氏?”
“是,小人只求她能得脱离苦海。”
“哪怕回到另外一个男人身边?”
“只要她此生不会再受凄风苦雨。她自小便经历过从云端跌落于泥潭,如今花好的年岁,不该陨于无声无寂处。”
地榻上洇湿一片,雨帘明亮。
周瑛独自回房后,再也忍不住心头的苦痛,不稳地趋前两步,一下摔倒于地,撕心裂肺地痛哭。
阿兄,阿兄!你告诉我,你没有,离世之时没有受这般痛苦折磨。
深不可测的苍穹,没有回应。
自回到南郡诸葛府,快有小半月。周瑛天天倚在垂花门那里,没有见到诸葛亮回来的身影,没有等到益州的书信。
一大早洗漱妆簪完后,周瑛吩咐庖厨送来糖浆,带着黄小果开始在瓷板上做糖人。
周瑛心不在焉的样子被黄小果尽收眼底,她拉了拉周瑛的胳膊道:“姨母,你想不想知道我阿父的秘密?”
“你阿父的秘密你知道?”周瑛不信地问。
“当然。就在一个彩笥里面放着,我听定安叔说,那个彩笥的东西,对阿父特别重要,带在身边已经快十年了,比我还大!”
黄小果说的有鼻子有眼,让周瑛开始有些信,“那里面放的是什么,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黄小果的得意一笑,见周瑛起了兴趣,说:“姨母,你特别想知道对吧!”
周瑛挑了挑眉,装作无所谓的态度,搅着糖浆,口是心非道:“我才没有。”
“那没有就没有吧。我还想着我早些吃到糖人,还能早些带你去看我阿父的宝贝。”黄小果托着下巴,收敛心思。
周瑛立刻打起精神,拿起糖笔开始做糖人。只一会画了好几个姿态各异的小糖人,交到黄小果的手里,
“快吃罢。”
手里被塞了一把糖人的黄小果,坏笑地瞅了周瑛一眼。边吃边拉着周瑛的手,潜进她阿父的房间。熟门熟路的找到那个彩笥,拖到周瑛面前。
本来满心期待的周瑛看到彩笥上紧闭的铜锁,立刻泄气。
黄小果丝毫不慌,从怀里把钥匙一掏,在周瑛面前晃晃,“阿父天天忙的晕头转向,都没发现我偷偷复刻了一把他的钥匙。”
周瑛真不知道该不该为诸葛亮庆幸他有个和他一样聪敏的女儿。
铜锁打开,彩笥启封。笥内的物件让周瑛愣在原地。
她曾经亲手给他制的长儒衣衫,胸口内里的那几朵紫色的菅芒花,印入她开始微微湿润的眼眶。
衣衫,皂袋、同心结……关于曾经她与他在益州的一切,他都牢牢存放于此,暗藏于心底,不愿让人发觉。
黄小果拿起画轴道:“这是我阿父和阿娘的画像,我每次想阿娘都会偷偷来看这幅画。”
周瑛觉得这个画轴有些熟悉,但一时间想不起,当画轴徐徐展开,画上所绘的两人,让她彻底流出眼泪。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画上的两人亲密相依偎,是在益州的朱提,他亲手给她画眉,让她得以体会过一次闺房之趣。
画中这句诗是她曾经对他的情意宣白,本该在他成亲前送到他的手中。可最后阴差阳错,却是世事无常。兜兜转转,如今再见,心底只有说不出的滋味。
“我经常偷偷瞧见阿父一个人在屋内,坐在那,拿着这幅画看,一看就看好久。我想他一定是非常想我阿娘。”
黄小果见周瑛默不作声的流泪,有些吓坏了,抽出自己的绢帕递给她。
“姨母,你肯定也想我阿娘了对吧。”
周瑛愣在那,悄悄点点头,便不再说话,只眼泪不自觉的流。
“这个……我以前怎么没见过?”黄小果疑惑地盯向彩笥内里的一个锦色革囊,嘴里嘟囔着,然后拿出,眼睛亮亮地说道:“好像是新放进去的宝贝!”
她看向周瑛,把自己的新发现交了过去。
周瑛一眼辨认出,这是她先前急寄至益州庞统处的革囊。
她慌忙扯开紧系的绸带,一把掏出绢帛,徐徐铺开,慢慢现出庞统的字迹。
紧捏手中的信绢,周瑛奔向垂花门的偏房,询问小厮,益州的书信是何日所到?
小厮琢磨了一会,回道:“益州的信只有半月前送来那一次,是庞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