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夜,林薜荔独自去了周瑛的房中。
见白凝正给周瑛梳理发髻,她自顾自的笑吟吟走上去,接过白凝手中的翠玉梳。
刚碰到周瑛的乌发时,周瑛立刻侧首对林薜荔说道:“这样伺候人的事,怎敢劳烦夫人。”说罢递了眼神给白凝。
白凝刚想从林薜荔手中拿回梳子,就被林薜荔躲过,她含笑开始给周瑛梳起,“从前妾服侍女郎时,这等梳鬓理髻的事可都是妾亲力亲为,哪里就是劳烦了。”
梳落发尖,周瑛看向铜镜的自己和林薜荔,直截了当道:“深夜夫人造访,难道要与我叙旧情?”
林薜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只愿女郎能念在曾经妾与您的旧情,放妾一条活路。”
伏在周瑛的膝尖,泪眼婆娑看向自己曾经的主子。
周瑛颦眉,亲扶林薜荔,见她执着不肯起身,劝道:“你是至尊的夫人,身份贵重,怎可如此。”
“妾能获荣宠全受恩于您,日后这份荣宠还能否继续,全要看女郎恩赐。”
这话说的不遮不掩。看得清形势,摸得清自己日后的路。
为了满足心里的欲望,委曲求全也好,做小伏低也罢,总是能舍得低下自己的身子。
墙头风吹草做到这个份上,也算种本事。
周瑛着实要高看清醒至极的林薜荔一眼。
随后亲热拉她起身,有感而发说道:“从前日子优渥之时,何曾体会过你的处境。待自己失去了眼前人,身外物,才明白,一个女子想要安安稳稳活在世上,就需要傍个依靠。”
被这番话说进心坎里的白凝,紧紧握住周瑛的手,发现自己与历经坎坷的周瑛终于有相似之处。
周瑛拿帕子拭去眼泪,继续道:“我少时至吴郡,多亏你悉心照料,无论外人如何挑拨,你终归都是从我周府嫁出去的人,是我的知心人,娘家人。日后,我回到建业,自然是要与你互相扶持,共同给咱们得登儿和虑儿谋一个好光景不是。”
“女郎此话真让妾无地自容。”白凝哽咽说道:“妾定当誓死效忠女郎,虑儿日后必会为世子鞍前马后,绝无二心。”
“都是亲兄弟,不说外话。”周瑛莞尔一笑,让林薜荔更觉安心。
送走林薜荔后,周瑛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命白凝把那把翠玉梳给收进妆奁内屉里,不许再用。
服侍周瑛歇下,白凝在床旁案头,燃起一烛光,坐在脚踏上,开始给周瑛剥松子吃。
她打赌输给周瑛的。
午后,管家来禀,说林薜荔派人把一早寄往建业的信给追回。
周瑛听完便和白凝打赌,说今儿一入夜,林薜荔就会来寻她,到时肯定又跪又哭,一副痛断肝肠的模样。
白凝不信,结果便是要给周瑛剥满一果盒的松子吃。
手里没闲着,白凝闲话道:“女郎,林薜荔夫人方才那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奴婢差点就信了。”
“也不知我是她发誓效忠的第几人?”周瑛玩弄着手指,嘴边浮现一丝讥笑。
“不过,您拉着林薜荔夫人说的那些鬼话,可真骗到奴婢了,奴婢真以为您真要同她做姐妹。从前,她可没少做害您的事。”
周瑛侧过身,用手撑起脑袋,玩味问道:“白凝,你觉得我是天底下头号大善人吗?”
白凝笑着,轻轻摇头。
“我可以忍气吞声一时,但绝不会任由人欺凌践踏一世。该算的账不会少,待日子到了,一桩桩,一件件,都会算清楚。”
周瑛长舒口气,望向帐顶上的菅芒花,一朵紧挨一朵,浮连盈动。
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做不到像诸葛亮一样,心怀宽阔的对待这个世上的是非善恶。
她要黑白分明,睚眦必报。
毒害周瑜,残害黄媛的每一个人,她都会亲手送他们堕入无涯地狱,断指截舌,烈油烹心,受尽折磨,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要该被珍惜的善良,该被唾弃的恶毒,她要分个明白。
“您是善良的。”白凝趴在床边,幽幽说道:“您的心里还是纯良无暇。”
但愿,算计筹谋万千,心中还能有一片地方能守住这份纯良无暇。
望向菅芒花,周瑛的心底悄然酸涩。
风雪朦胧穿透青光,浸肌裂骨。
步练师又生一女的消息送至庐江,催促着孙权的归程。欲启程归建业的车马群浩浩荡荡,犹如初来庐江之时那般威风。
道边披甲武士林立,侍从侍婢皆垂首站立在车驾卤簿旁。
薜荔时不时眺望不远处为首的那辆軿车,车中只有周瑛和孙权两人,正依依惜别着,众人已等了许久。
车内,周瑛身上大氅领口的细带被孙权系了一道,誓不要让寒气钻进,他嗔道:“大雪纷飞的日子,你本就畏寒还偏偏要来送行,也不怕冻坏身子。”
“再见便是两月后的元日,我与仲郎的大婚之日。”周瑛自然而然地依偎到孙权的怀里,掰着他的手指念叨:“两个月,日子可真长。盼啊盼,就像儿时一直盼着仲郎带着洛阳的凤笺纸忽地一下出现在我面前。”
说着她的脸被孙权轻捏了过来,霸道地凝望道:“说,那时你是念着孤,还是念着那凤笺纸。”
“念着的当然是凤笺纸了!”
周瑛嘴角浮现坏笑,眼眸流波,凑到孙权耳畔,低声柔语缠绵道:“对仲郎当然是想了。”说罢檀口浮游到他的喉结处,不深不浅的一吻,激的他口舌干涩。
霎时,欲解她腰封的大手被她按住,十指纤纤,那双勾他魂魄的眼睛瞪着他道:“不许胡来,外面可乌泱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