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道场之上,祭祀方始。
晴空方宇,夏末的燥热已被慢慢消芜。虽是祭祀这般盛事,但道域清灵尚雅,不喜鸣锣震天、炮仪如织的作风,场内只是四大宗高层人物整齐在座,便能撑起恢弘的场面。
加之场外层层叠叠慕名而来的游人侠客,那些口耳相传、坊间谈笑、茶余酒后,生生是将天师生辰祭祀的氛围润色得叹为观止。
场内场外俨然是两个世界。场内死寂非常,四大宗高层皆是提着几分警惕,游离外交多年的经验让四位宗主尤其紧张,五识七感都聚焦在张天师雕像面前的法器之上,并无半分心思分给旁的事物。
各宗童子穿戴端正,依次将鼎器酒盏摆放好,然后从祭祀结界中鱼贯撤出。
刀宗宗主的目光追索着最后一位童子撤出场面,额头悄然沁出细密冷汗,止不住小饮一口酒勉强压制住颤抖握刀的冲动。
明明祭祀一年一度,自己在宗主这个位置上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怎得此回祭祀偏生这般折寿!
所幸在一分一秒的折磨中,祭祀仪式已经慢慢接近尾声,接下来只有洒五谷,播万种,祈愿耕种就可以结束。
刀宗宗主积郁已久的一口气还没呼出,方才微微动了手边酒囊,就听得星宗宗主在身侧轻言一声:“终于要结束了……”
“……”刀宗宗主拿酒的手顿了顿。好嘛,原来此时如坐针毡的人也不只有自己。
原本是不必如此的,偏偏在来之前,黓龙君有话在前——
「祭祀当场必有事故,届时务必按兵不动,等剑宗反应 」
必有事故,会有什么事故又不说。黓龙君的话也不敢不听。于是,只有宗主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两位宗主还来不及在心内叫苦,突然祭祀场内法器蠢蠢欲动,几股神力被不知名地挑拨起来,在结界场内横冲直撞,即使是不含内力,光是这些法器的机械损伤就能伤到不少武功低下的人。尤其是血不染瞬间出鞘,一抹血色在场内瑰丽地飞舞着,所到之处刺伤了不少人。
该来的还是会来。
刀宗宗主条件反射就要拔刀上前,刚要动作就想起黓龙君说过的“按兵不动”,一股冲动又被生生按下去,额头冷汗直流。
他止不住去看另外三位宗主的反应——
星宗那个是出了名的左右逢源,世故圆滑,倘若场内真出个什么差错,也断不会冲锋在前去做出头鸟,更别提牵扯血不染这类禁器,他自然是指望不上的;
而碧松影与玉千城两人,则是端正坐着相互对视,外表仍然是冷静非常,甚至大有雷打不动的毅力,但两人眼神中的刀光剑影已经不加任何掩饰。
在拉扯。
“快逃啊!!血不染入魔了!!”
“逃啊逃啊…”
场外人越是嘶叫惊恐,奔走四窜,场内四宗龙头越是沉默拉扯,气氛淤积到了至暗时刻。四人都在等,等谁去接那个精心设计的剧本。
终于,血不染飞出道场就向人群密集处冲去,众人如潮水般奔命逃开,几个武功浅薄的小童在人群冲撞下脱力摔在地上,没能及时退出血不染的剑势范围。
血不染携着浓重的血气直直刺去,剑势范围内人们奔走逃窜,几名女修被人潮推搡在地,堪堪只能自保,却无法逃离剑势中心,眼看着就要沦为刀下亡魂——
突然一道蔚蓝身影破开残局,进入动乱中心,只掐几个决就控制住了其余乱窜的法器,然后他收拢法术,准备去降那失控的血不染。
此人是阴阳学宗之人,元若长老。
碧松影心内警铃大作,这完全是超乎他的预计,在看出元若的救场意图之后,他终于压抑不住情绪,站起身就要上前护人。
无奈一切发生地都太迅速,元若已经用术法制住血不染,霎时血气顺着术法的痕迹爬满元若长老全身,不消顷刻就浑身赤红,显现出堕魔之态。
碧松影见状,翻手就是全力的传送阵法,准备先把人送走。
然而守株待兔已久的玉千城并不给他这个机会,战斗本能驱使下,他掀桌而起,名剑出鞘,挑手腕挽出一个不留余力的剑势后,就御起天师云杖一个纵步蹿入战圈。
瑰丽的阵势光亮下,是天师云杖在化消碧松影的术法。玉千城执天师云杖,不费吹灰之力地打断了碧松影的救人举动,突而对场内人显出一抹浅笑,然后在其余三位宗主的沉默怔愣中,指尖挑起佩剑。
风过,云断,薄刃口划过元若的脖颈就是一片猩红满目。
碧松影目不转睛,看着元若眼中最后一丝的清明消散。
(二)
“咳咳——”
默苍离的咳嗽声突然将我惊醒,我猛地睁开眼睛,意识恢复的同时一阵阴暗潮湿的药味也向我的全部感官袭来。我条件反射地捂住口鼻,着急去查看默苍离的情况。
幸好他看起来没受什么伤,就是被药味熏得及其不适。他半跪半坐着,腿上铺着方才桌案上拿来的几卷手稿。
虽然右手手背抵着唇时不时咳两声,但他看起来全然不顾,而是用闲着的左手持续翻动着手稿,速度越来越快。
我也不太好受,穿梭一阵奇门对我来说反应很大,胃里翻江倒海。这药味虽然难闻,但此时倒是让我勉强忍住了呕吐的冲动。
他咳嗽地面色不佳,却还皱着眉不停地看手稿。我有些气愤了,跳过去就要夺那手稿,走近后猝然发现那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人名。
“别闹!”默苍离把手稿揽过一点,护到一旁。
我惊了,赶紧拾起手稿卷轴的另一端看:都是我方才在竹筒上看见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