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忽觉臂弯倚着的桌案一阵微扰,随后有不知名的什么东西逐渐靠近。我意识还没完全清醒,条件反射地全身肌肉紧绷,抬手就钳住了来人的手腕。
幸好手上刚要用力往后折的时候,我终于刷地睁开了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放大的俊脸:
“咏天涯?!”
此时他距离我不远,被我钳住的手腕正前伸着,大抵还是很疼的,因为此时他正显出痛苦隐忍的表情,我连忙松开手:“你发什么疯来激我,这手要是折了我可是不赔的。”
“不是激你……”咏天涯把玉骨扇交替给了另一只手,想揉痛处却又不揉,显出有些滑稽得手足无措,“我看你睡得不稳,险些要倒了,伸手只是想扶一下,却不想你警戒心那么强。”
我抬手揉了揉眉心,无语道:“你就不能叫醒我吗?”本意只是装睡,结果我居然真的昏昏沉沉睡过去了,这也太削面子了。
“我看你睡意正酣,不忍打扰……”咏天涯显出一丝羞赧的神色来。
他这样说更显得我掉面子,于是我连忙摆手扯开话题:“前厅的中期检查怎么样了?”
“已顺利结项,宾客也都散去了。”
我满意点点头,至少没出什么大状况,随后又突然问到:“话说场都散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咏天涯突然双目微亮:“莫留春去处,且看荒芜——你可要和我一起去此间荒芜?”
我皱皱眉:“这是什么地方啊?名字那么奇怪。”
“道域最大的戏楼,今日有名角巡演,可要与我一起去听听?”
啊…之前为了处理中期检查的材料与诸多事宜,疲累交加,我属实没兴致去听戏,倒不如回家睡一觉更好。
我犹豫着没回答,但是料想面色是很为难的,因为咏天涯又连忙安慰我说:“罢了,料想修真院那些个固执的家伙也在,怕不是乌烟瘴气——烦闷得紧,我们便不去了。”
我登时又兴奋起来,忽地站起身来:“会有很多修真院的人吗?那听起来应该还不错。”
“…啊?”咏天愣了片刻。我站着梳理了下衣衫,笑着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快走啦。”
“…去哪?”大概是我前后态度反转太剧烈,咏天涯抬头茫然地看着我。
“去此间荒芜听戏——快走吧,晚了就怕没座位了。”
(二)
我束了个利索的高马尾,饰以发冠紧了。恢复了平日习惯的装束后,我浑身轻松地与咏天涯并肩走进戏楼子。
说是此间荒芜,整座戏楼却是红绫花穗,高台彩柱。且戏楼子隔过一水便是“有间茶楼”,我与逍遥游约见在茶楼次数逐渐变多时,我才发现他喜欢的并不是这里的茶,而是与茶楼隔水相望的戏曲子。
咏天涯诗赋之才传遍道域,走进戏楼的时候就有人殷勤地请我们去二楼的包厢间,二楼包厢的视野绝佳,我们便欣然接受了。
落座之后我从二楼望下去,人声鼎沸,确实是有不少熟悉的面孔——曾在修真院议事堂有过一面之缘。
我装作好奇,置了茶就挨个问咏天涯:“楼下那些都是你同僚吗?怎衣着看起来不似一宗之人。”
咏天涯合扇后垂眸看了眼:“靠东栏口的皆是剑宗长老,玉千城的师叔……略偏西侧还有几位星宗辅师——虽说是不同宗派之元老,这几位年轻时便是闯荡江湖的桃园兄弟,故也时常相邀会面,在这里见到这几位倒是也不奇怪。”
我穷追不舍:“我以为玉千城那么飞扬跋扈的人,上头是不曾有师长了。”
“玉千城从来就不是被师门辈分约束之人……”咏天涯想了想,“星宗宗主正与之相反,其人性格你也熟谂——楼下那几位星宗元老在宗内也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难怪星宗时常瞻前顾后,那几位天赋异禀的弟子也鲜少露面于众,真是谨慎啊……如果不是默苍离和逍遥游都认定老大在剑宗,星宗恐怕会成为我第一个彻查的对象。
我托腮对着楼下花花绿绿的各宗衣衫眯了眯眼,可以从这里查剑星两宗的勾结吗?玉千城居然对这些老前辈的交情不置关注——要知道剑宗那些长老可是与星宗暗自通气无数。
“那——”我还想问,无奈咏天涯突然展扇在我面前轻晃了几下:“别琢磨这几个老古董了,哪有戏好听。”
“啊?……啊好。”我讪讪笑道。
几盏茶下肚,又听了几台戏,我对道域的戏折子非常失望:“你瞧方才那个女驸马,她已经凭自己的能力高中状元,不过是被许配了公主罢了,就急着要澄清身份——导致仕途止步于此,还险些落一个欺君之罪。说是打破传统礼教的束缚,却又不彻底。”
咏天涯挺意外的,好奇地看着我等我说下去。
我原想说这公主也是包办婚姻的可怜女子,女驸马若是大方接受公主的婚配,策反公主,两人联手反抗封建束缚岂不是更好。但是又想了想,这毕竟是老五的戏本子里才会有的套路,放在九界任何一处都是相当炸裂的。
于是我舌头一绕又对着他眉眼弯弯道:“……但是我爱看。”
咏天涯忽的面上飘过一阵绯红,连忙展了折扇移开视线去。我见他这副被撩到了的样子,后知后觉地才发现我是说了什么让他误会的话。他不会理解成“因为你带我来听戏所以我爱看”了吧……
“咳……”我装模作样地想解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而咏天涯为了化解尴尬,眼神游离在楼下那些看客之间,倏忽间他不知是看见了什么人,猛地一收折扇,皱眉后嘀咕了一声:“怎么他们在?”
我突然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