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步行。
那时,邝立冬好像才第一次看清了父母的遗体。
他们显得非常陌生,因为破损而用花遮住部分的脸,灰灰的,冷冷的。
但她觉得他们真实得像还在呼吸。看着他们紧闭的眼,邝立冬麻木的保护壳突然碎裂,悲痛像巨浪奔涌而来,流下第一滴眼泪后,再也无法阻止自己的情绪以液体的方式不停地宣泄。
一个多小时后,程序进行到了火化。
邝力澜一直在工作人员的指示下,说着一些该说的、告别的话语,他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微微颤抖,却也始终保持着冷静。
直到遗体进炉的那一刻,所有人突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妈——”
邝力澜的悲鸣像是海浪,在邝立冬的心中拍打出痛苦的波涛。
她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他紧紧抓着她的手指。
因为邝力澜一直哭到脱力,工作人员要求翻捡骨灰时,只能由邝立冬上前去。
那天她被迫学会了很多从不曾想过的事情,比如如何敲碎火化后还有型的骨,又比如怎么扫弃装不进骨灰盒的剩余骨灰。
而且,这样的事情她做了两次。
第一次是面对,茫然地行动,紧张得双手颤抖。
第二次是体会,邝立冬控制着呼吸,发现手中的骨灰仍有余温,像最后一声叹息在轻轻地抚慰肿痛的眼睛。
葬礼、火化、入土。
最后一抔黄土落下时,也不过是烈日当空。
邝立冬以为,这场暴风雨自此便将与父母残缺的骨灰一并安葬,余留无法抹去的悲伤与她相伴。
天真的她,竟认不出这是扬起漫天沙尘的第一缕清风,化作狂风巨浪的第一滴细雨。
后来她想,原来一切在那一天只是开始。
其实她错了,所有的悲剧,都有着根深蒂固的起源,丝丝入扣却无迹可寻。
而那一天,只是生活终于撕碎了伪装,将残忍的真实在她面前毫不留情地一一展开。
三星期后的一天,邝力澜叫邝立冬回家,说是需要一起清理旧物。
连寒暄也没有,邝立冬一进门便接受了嫂子的三连击。
她说:“爸妈名下只这一套房子,你是要嫁到外地去的,再说你毕业后家里还帮付了两年的房租,所以房子自然我们留着。你放心,以后你要是回来,哥哥嫂嫂肯定不会让你没有落脚的地方。”
邝力澜结婚时,父母出首付买了新房,生了小孩第二年,父母又帮忙换了四居室。
她说:“你的车子是爸妈全款买的,哥哥嫂嫂到现在都没有车,现下爸妈名下的这辆汽车按理是应该归我们的。但妹你若是想换,十万块可以吃亏点换给你,总之一人一台车,很公平。”
邝力澜第一次学车时出了意外,至今未考驾照。三年前父母换新车,旧车便给了邝立冬。
她说:“生意的事情只好你们两个姓邝的接手,现下你们谁都没这个能力,说不定要关张。爸妈走得匆忙,很多单子完不成是要赔钱的,清算的话可能还得背上些债务。毕竟我们是老大,这些只能我们来扛了。”
毕业后邝力澜一开始便跟着父母一起经营家里的生意,没两年他结婚后,老婆将他安排到一家单位上班,生意的事他便开心地丢了手,换成了老婆接管。而邝立冬,是从来也未曾染指过家中生意任何的。
邝立冬想,原来,和邝力澜在火化炉前的紧紧相依,却是兄妹关系回光返照的最后印记。
想来是她从来没有和邝力澜抢过东西,所以当她一口回绝时,邝力澜错愕的眼神慌乱得有些讽刺。
但也只一瞬间,邝力澜便将一早紧握在手的底气化作利剑——
“邝立冬,你从来也没有在我们家的户口出现过,按法律来讲,你不是爸爸妈妈的女儿。”
“如果你非要扯皮,那么你也大可以不是我的妹妹。”
是啊……
名叫邝立冬,却并不是立冬出生的。
这个名字,一开始只不过是以迷信的力量为“邝力澜”铸守顺遂命理的工具而已——
他“力挽狂澜”,而她护他“立足于冬”。
现在,他要见血封喉,她也可以一招毙命——
“这套房子本已在我名下。”
邝立冬只庆幸当时听了妈妈的话,未声张过房子过户的事。
不然漫长而丑陋的争执应该早就在父母面前上演了。
接下来的数月,邝立冬献祭了体重,睡眠,那份无功无过的工作,还有两年多的恋爱关系。
最终恶人还得恶人磨——
梨花带着她到邝力澜的公司楼下,跟他说,要是他老婆再来纠缠不清,他们就在这里拉横幅。
在这后续的所有琐碎里,邝力澜虽然一直处于神隐状态,但这一步棋总归还是下对了。
就这样,这场闹剧总算画上一个称不上圆满的句号。
其实,邝立冬什么也没有争到,只不过是保住父母一早留给她的那套房子而已。
狂风暴雨洗净了邝立冬的天真,被迫褪茧成人的她,恋情的结束应该只算是成长的副产品。
她很想说服自己,分手是因为男朋友太过于有控制欲,是因为他选择到一个两人都没有去过的城市工作,是因为两个人逐渐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但其实每次知道他要来,她便会感到忐忑与不安;每次看见他的脸,她的一颗心便总会先沉到河底。
从一开始,这段爱情便是邝立冬自我惧怕孤独的选择代偿。
是由与人争夺的执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