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2013年12月末,舟港凌晨大雪。
阮悦刚来舟港半年,这是她在舟港的第一个冬天。
舞蹈教室熄了灯,这阵子准备专业课的期末考试,阮悦依然是每天最后一个走的。
相比临时抱佛脚的同学,她并非是不会,而是想要第一。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化个淡妆就赶来舞蹈教室拉伸,每晚零点之后再走。
“她疯了吧。”不远处的几个同班女生气喘吁吁坐在地上,看着她一直练习,“装什么装。”
“阮阮,喝瓶水吧。”邓梨知道她是因为紧张有时候听不到伴奏,一遍遍在确认节奏。拿了一瓶矿泉水过去。
练舞的人对自己身材控制都极其严格,尤其是阮悦,很少喝饮料。
大雪纷飞,临安大学路上寂静无人,邓梨给她的矿泉水还剩最后几口。
阮悦在薄薄一件紧身练功服外裹了一件白色长棉袄,把头发全部扎上去,走在雪夜里。
微信群里丁艺正在不停的艾特她。
平安:【@小月亮,悦悦,下大雪了,我看外面都没几个人了。你女孩子走夜路太危险,我让你哥来接你】
.:【!?妈拜托,我刚拿驾照,你看气象台上说今年舟港的雪是近十年来最大的一场,我雪夜开车也很危险好不好!】
平安:【悦悦一个人半夜打车我不放心。你要么打车过去把她接回来。】
贺正在群里半天没说话,估摸着是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这会儿真不想起床。
阮悦有点过意不去,在群里发消息说自己一个人没关系的。
原来今年的雪是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那今年的冬天,也是十年来最冷的冬天吗。
雪花落在香樟树上,整个城市灰蒙蒙一片。阮悦等在临安大学门口,不远处站着一对情侣,女孩把脸埋在男孩的围巾里。
好像不管多冷的地方,只要有爱,一切又能生动起来。
人就是这样,脆弱又坚强的生物。
.:【@小月亮,妹你等等,我摇着人了。】
小月亮:【?】
.:【我一哥们在附近遛狗,一会儿过来送你回家】
小月亮:【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吧】
过了一会儿贺正来私信她。
.:【妹你就好好等着吧,虽然打车快一点,但是你碰到黑车怎么办,大晚上的,哥的朋友,你放心。】
阮悦不好再拒绝,发了一个小兔子比OK的表情包。没带伞,站在路灯下又等了十几分钟。
冬天干燥,嘴唇有些起皮。阮悦打开自己的小包,拿出一支唇膏打开手机自拍模式,开始抹了一层。
路灯下一身白棉袄的人头发扎得干干净净,粉白的手指细细擦过嘴唇上亮亮的一层唇膏,明明是一双温柔的杏眼,在大雪里,却有莫名的破碎感。
收起唇膏,偏过头,才看到旁边那盏路灯下的人不知等了多久。
很多年以后阮悦经常在网上看到一个问题。如果慢慢忘记一个人,是先忘记他的声音,还是他的样子。
阮悦想她很难忘掉他的模样。
老天捉弄人,总要弄出一些宿命感深刻的场景,折磨人一辈子忘不掉。
天地间大雪飘扬,那是舟港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落满他黑色大衣的肩头。
程潮很高,大概快一米九,别着一条黑色围巾,路灯光落得整个人很温柔。手里牵着一只戴着嘴套的黑色杜宾。
她喜欢小猫小狗,但是有点害怕那只很大的杜宾。
程潮看出她的兴趣,微微勒绳,手背上几根青筋凸显。向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它叫tide,不咬人。”
阮悦蹲下身,摸了摸tide的头。
tide很高冷,静静站在雪中一动不动。
“喂。”程潮接了一个电话,对于对方凌晨来电打扰有些不耐烦。
“潮哥,你前女友牛逼,给你挂校园墙上了。”
“挂呗。”程潮漫不经心回答。
“没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求你复合没求成,恼羞成怒了。”对方在电话里继续笑,“而且挂的都还是人尽皆知那些事,贼傻逼一女的,搞得好像谁不知道潮哥什么性子。”
“你是骂我还是夸我。”程潮笑了笑,掸了掸自己围巾上的雪花。
高大的男人逆着光,雪花一寸寸落在他的头发上。察觉到来自下方的目光,他举着手机居高临下低头,对视上她听的认真的视线。
她小小一个身影,团在tide旁边,杏眼里看他多了几分警惕和防备。羽绒服敞开着,因为蹲下完全露出了里头薄薄的练功服。
“不说了。”程潮半张生得张扬的脸埋进自己围巾里,“别人还以为我多烂一人呢。”
挂了电话,抱着手看她:“你不冷吗。”
阮悦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到自己敞开的羽绒服,赶紧站起来裹紧了:“拉链坏了。”
他别过脸轻笑一声,忽的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腰。
飞雪中,阮悦感受到自己的呼吸仿佛也跟雪花一起,落在他柔软的头发上。她茫然无措站在原地,看着程潮对准了拉链,给自己拉上。
“你哥就是这么养你呢?”好不容易把难拉的拉链拉到最末端,他慢慢抬头打量着她这件旧旧的白色羽绒服,指尖拎着她的拉链头笑,“还不如跟我呢。”
明明是一句玩笑话,阮悦却下意识摇了摇头。
他觉得更加好笑,索性站在原地:”为什么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