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唐家庄上上下下都在暗中揣测这位姑娘莫不是堂主的新欢,竟能得到堂主亲自照料,可见他对这女子的重视。不过传闻归传闻,唐嘉煜对这些传闻却不置一词,依然频繁往来于紫汐所居住的云霞阁,或照料她的饮食药膳,或陪她聊天解闷。
在唐嘉煜大半个月的精心调养下,紫汐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能自己下地走动了,有时还能自己散步去离云霞阁不远的后山桂月亭赏花。一日,紫汐正于桂月亭静坐赏花,忽见前方白影一闪,唐嘉煜已到了她跟前,笑道:“怎么,今日又有这闲情来此赏花?这半月内常听下人们说你在桂月亭,是不是嫌云霞阁太闷,我可以让人给你换一处清幽的住所。换个环境,也能换个心情。”
紫汐给自己沏了一壶茶,也给唐嘉煜沏上一杯递予他,淡淡一笑:“不必麻烦唐公子了,紫汐本已是漂泊无依之人,命浅福薄。此番能得公子如此眷顾已是莫大的辛事,怎敢再无端奢求那许多。况在紫汐看来,万事冥冥中皆有定数,世上的风景其实并无不同,不同的只是人的心境。一切随缘罢了。”
唐嘉煜默默品尝着杯中香茗,点头笑道:“姑娘的见解实在非凡,妙到豪巅,对人世间的机缘造化竟能参得如此通透,在下自愧弗如。”
紫汐微微笑道:“不敢。公子委实过誉。紫汐不过是随口之言,有感而发。”
唐嘉煜了然,点头道:“你的身子,如今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吧?若感到有什么不适,一定要萧族医来为你看看。”
紫汐道:“多谢公子关心。紫汐身体已经恢复,并未有什么不适。”
唐嘉煜道:“那就好。给你开的药膳你一定要按时服用,这药方是萧族医亲自为你调配,对你全身经脉的续接大有裨益。万不可小觑。”紫汐点点头,沉默了一会,终是淡淡开口:“唐公子的好意,紫汐谨记在心,只是……以后不敢再麻烦唐公子,紫汐已能自己照料自己。”说话间头竟是越垂越低。
唐嘉煜听罢忽地哈哈大笑,蓦然起身,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紫汐大惊,一面挣扎一面惶恐道:“公子……您别……紫汐承受不起。”唐嘉煜见状依然哈哈大笑,附在她耳边道:“唐某刚才还夸姑娘洒脱,怎么才一会功夫竟变得如此扭捏了?这可不像姑娘的性子啊!”
紫汐听他如此说,也不再挣扎,摇摇头冷笑:“唐公子莫再折煞紫汐了,这样多不好,若被下人传了去,他们又该笑话紫汐了。”
唐嘉煜笑着捋过她额前的一缕碎发:“那本堂主就是要他们去传,又当如何?难道你……就真的从来没对我动过一点点心?”又抬起她的下颌,灼人的目光直逼她的眼眸,又道:“的确是花容月貌,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帮我得到我想要的,我自会帮你达成你的目的。怎么样?这样的条件,你可还满意?”
紫汐伏在他怀里的身躯猛然一震,脸上满是惊诧:“交易?”她不禁有些自嘲:他这样身份的人,竟也会和她谈条件么?她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
唐嘉煜缓缓放开了她:“我是认真的。我可以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若你答应这桩交易,日后我们便是同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便也是你的事。我们势必同进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紫汐神色微微一变,几乎不假思索地说道:“不用考虑了,我答应你。”
唐嘉煜微微一笑:“姑娘的确够果决,我喜欢。”遂伸出左手:“那我们便击掌为誓。”
紫汐也伸出右手与他轻轻一击:“好,一言为定!”
天高云淡,窗外的天色依旧和暖,透着初春的美好。一身粉红裙裳的紫汐木然静立在窗前,她轻轻推开窗,伸手接下一片随风飘落的柳絮,心内轻轻叹了口气。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她这段时日总是爱一个人静立呆坐,时常就会走神,又时常会在午夜梦魇,醒来之后便深陷回忆的泥潭无法自拔。她这究竟是怎么了呢?
起初他还特意派遣族医萧长老来为她瞧病,却被她拒之门外。他也曾特地专程来看过她两次,她也依然闭门不见,他便不再来了。算来她已有快一月未再见到他了,竟不觉有些失落。
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呢?每至午夜,她总会做那同一个梦,梦里自己浑身血淋淋的,在一个阴森晦暗的囚室中,周围是一群狰狞的猛兽,张着森森的血盆大口,露出一排排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利獠牙,正饥渴地望着自己,一步步向她逼近。她害怕,想喊叫,却怎么也叫不出。那时的她嗓子已坏,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她身上已有多处伤口因溃烂开始发炎,流出乌褐色的脓血,她却已麻木到不知疼痛,只被无限的恐惧所笼罩。她蓦然闭上了眼,她是注定要被吞噬在这座囚室中了。也罢,这便是她的宿命。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身边的巨大野兽竟全都消失不见,周围只剩下了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紫汐蓦然从梦中醒了过来。她伸手触摸着自己的胳膊及肩背上一条条丑陋的疤痕,它们都是无比的真实,这便是那场残酷的试炼留给她的无情的烙印,将永远伴随她。
呵,都已经过了两年,那个梦竟还是这样真切,一直在回忆中困扰着她。
可是她却从未想过,当初无意间许下的一个诺言,如今竟一语成谶……
(三)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投射在书案上,耀眼灼目。紫汐突然从午后的小憩中醒来,竟是又做梦了么?这段时日以来她总是睡不安稳,竟是被同一个梦境所困扰。其实她早该明白,困扰她不能安神的并非是梦,而是心魔,是她无法战胜的心魔。
也罢,索性不去纠缠于那所谓的梦境。紫汐披衣起身,略略梳妆一番,深吸一口气,终于在这么多日以来第一次踏出了这云霞阁。她想,她终该是去看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