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难得风雅了一回,苏蓁不禁有些自嘲,雪越下越大,她穿行于偌大的梅林中。在某一刻蓦然停下脚步,盯着不远处那抹俊逸出尘的身影,记忆的闸门骤然打开,犹如时空转换回到了从前……
男子如画中仙一般缥缈,遗世独立的神情仿若即时便要乘风而去,那样落寞的侧脸似乎在沉缅着什么,孤寂笼罩着他全身……似觉出有人在身后,心口莫名疼痛起来,转身的刹那似定格成为永恒。
从震惊到欢喜再到爱怜,最终变为痛楚悔恨……不过须臾,他的眼神变了又变,脸色比雪还白上几分,红梅映衬下,竟显刻骨的凄美。男子一步一步走近,待能看清楚她的眉眼时才止了脚步,彼此相隔不过三步,却是咫尺天涯般再难以靠近!
四目相对,静默无言……
苏蓁从片刻失神无措中找回了理智,面上波澜不惊,淡淡开口:“真巧啊!许久未见,萧侍郎的风彩更胜当年,怎的一人在此赏景,当真是好兴致啊,苏某冒昧,没有打搅到你吧。”
萧瑜不作声,兀自沉浸在各种复杂情绪的激烈冲突之中,虽强忍着心中的激荡与酸楚,但那眼中的泪意与紧绷的唇角却出卖了他。
他痴痴看着眼前的女子:“你……这又是在做梦么?真的是你么?”
苏蓁冷眼瞧他,却是无言以对,萧瑜仍旧有些恍惚,竟是伸手过去欲触她的脸颊。
她后退两步:“萧侍郎一向是奉行圣人之言的谦谦君子,如今又是有家室之人,还请自重!”
他总算恢复些神智,眼底的痛楚再也压抑不住:“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翻来复去就是这一句,苏蓁失了耐心,面部线条紧绷:“萧侍郎莫不是得了健忘症?时至今日,你又何故做如此之态,苏某还有事,先行一步。”
她毫无留恋,却在转身的瞬间被他抓住了手臂,听得他哽咽之声:“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好与不好都与你没什么关系,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她用力挣脱,头也不回地离去。
萧瑜眼中隐忍多时的泪顷刻滚落,呆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出神。
苏蓁脚步匆忙,对面一名身着华服的女子亦是行色匆匆,彼此擦肩而过时,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在这狭窄的梅林入口,纠葛颇深的两名女子便这般避无可避的打了照面。
谭絮看直了眼,小脸唰的惨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接着便端着如临大敌般的戒备之态,难以置信道:“你……还活着?”
与之相比,苏蓁显得云淡风轻,全没将此人放在眼里,嘲讽道:“当然活着,这青天白日的,又身处佛门圣地,我就算是鬼也不敢出现在此时此地啊!萧夫人莫不是亏心事做多了才露出如此心虚之态吧?”
“放肆!”谭絮身后为她撑伞的丫鬟映雪怒斥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我家小姐如此无礼!”
真是什么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这丫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苏六也不是吃素的,正眼都懒得给:“主子说话,做下人的竟敢随意置喙,这堂堂尚书府的规矩便是如此么?”
“你……”映雪恼羞成怒,正要反击却被自家主子喝斥住了,只得心有不甘地死盯着苏蓁。
谭絮拉回了些理智,端出了大家闺秀的姿态:“为何还要回来?”
苏蓁只觉可笑,凉凉道:“萧夫人,莫不是我回来还要跟你报备一声?”
“若你是为了我夫君而来,我便要劝你打消这个念头!”
苏蓁玩味一笑:“哦?这是为何?”
“如今我与我夫君伉俪情深,恩爱绵长,又养育了乖巧的孩儿,他不会再多看你一眼的,你于他而言不过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过客。”谭絮说这番话时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
这女人虽然笑着,可那眼底的凄凉落寞却掩盖不住,怎么瞧也不像是个被丈夫悉心呵护的女人,倒与深闺怨妇的形象一般无二!苏蓁心底不禁泛起疑惑,脑子里闪过什么却稍纵即逝,想了想仍是不得要领便将突来的某种念头抛之脑后。
“既然你认为我是为他而来,那我还真得想想法子,或是使个什么手段把他抢回来!唔……前缘再续,破镜重圆好像也不错!”
言尽于此,苏蓁转身行得几步,却听身后传来慌乱之声:“苏蓁,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休想将他从我身边夺走,他是我的……是我的……”
苏蓁勾唇凉淡一笑,回头见她娇柔的脸上竟是一副恍惚无助的神情,只道:“那就走着瞧。”
谭絮浑身发抖,盯着苏蓁远去的背影露出怨毒的眼神。
映雪见她久无动静,出声提醒:“小姐,雪越来越大了,咱们还是快去找大人吧。”
谭絮醒了神,似想起什么,扭头奔进梅林,望着那快被白雪覆盖的男人,朔风扑面,雪打衣襟,他竟丟了魂一般动也不动!
她惊慌失措地奔至他面前,伸出柔嫩的手欲帮他拍掉肩头上的积雪,眼前的男人脸色煞白,一双眼却是红得骇人,猛地推开探过来的柔荑,露出厌恶的表情,却连看她一眼都不曾。
她被推得一个趔趄,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悲泣道:“你就那么恨我吗?”
闻言,萧瑜惨淡一笑,讽刺道:“我不恨你,要恨也是恨我自己的愚蠢!”
“我做任何事都是因为爱你!”谭絮瞬间情绪失控,有些神经质:“为什你感觉不到,为什么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那个粗鄙不堪的贱人有什么好,为什么你偏对她念念不忘!她全家都死绝了,为什么她还活在这个世上?阴魂不散地来纠缠我们……”
“够了!”萧瑜纵然修养再高也忍无可忍:“看看你自己现在样子吧,可笑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