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7000块钱、1000块钱对当时的陆嘉葭来说，已经让她无路可选。
沉寂片刻，迟夏轻声问：“那个视频，侵犯你的肖像权了吗？”
周子瑜也追问：“安歌怎么会有那场比赛的视频？”
“没有，没有侵犯肖像权。”陆嘉葭摇头，自嘲道：“是我傻。知情书里写着全程录制，将制作成公益节目，我没看到。比赛场上的摄像机也被我当成了是留档记录。
演讲决赛那天，我真的用心了，边讲边哭得稀里哗啦。当时还欣慰，也许这是我怀念爸爸的一种方式。
我甚至听从了指导老师的话，加入几个虚空拥抱、抬手遥望的动作。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那几家做慈善的公司把决赛录制成节目，在清河区电视台公益频道，还有各公司的官网上播放。
安歌手里的视频，应该是从官网上截取的吧。我拿刀恐吓她，是因为初三那年，她把视频传给全校同学看，说我吃自己父亲的人血馒头。
在这不久前，还有一次，她带着人在女厕所围堵我，估计想殴打教训一下吧，被我拿着刀子朝她们脸比划的样子吓跑了。
那段时间，我在校外被一些混混言语调戏，没有安全感，所以随身带着刀子，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靠，这个#o*%#……”周子瑜气得在旁边骂起了脏话。
沈眠上前抱着陆嘉葭，哽咽安慰：“没关系，都过去啦，嘉葭，我们不在意的，不想了……”
迟夏眼尾微红，愤怒中难得保持了一丝理智：“现在，网上还有这个视频吗？”
陆嘉葭摇头：“我特意上网搜过，搜‘暖阳计划’关键词也找不到视频，除非特意去那几家爱心公司官网仔细查。”
沈眠呸地一声，气得脸颊鼓鼓：“什么爱心，我看是缺德公司吧，还不是为了刷大众好感！还有那个傻逼电视台！”
周子瑜：“没错！”
陆嘉葭看着他们三人义愤填膺，闭上眼睛，努力挽留将要溢出来的泪水。
她没有说的是，“暖阳计划”节目正式在清河区公益频道播出那一天，是2012年12月21日，那个被传得沸沸扬扬的、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
那天，安歌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上午就在学校扣扣大群里，发动老师同学们去“支持”和“庆祝”陆嘉葭演讲比赛获得一等奖，一起观看“暖阳计划”。
对陆嘉葭来说，那天还真是“世界末日”。
她的自尊被人践踏，她的难堪被烈日暴晒。
有同学说她卖惨，有同学说她可怜，有同学说她吃自己父亲的人血馒头，有同学说又假又贱、天生戏精。
至于老师们，有的关心几句，有的安慰几声，有的加以劝阻。
还有一个级部主任，目光猥琐、毫不避讳地问她缺不缺钱，暗示可以来他办公室“做点事”，以此“勤工俭学”。
此后几月，她总是做噩梦。
梦见自己坠入冰窟，身体冻到麻木僵硬，彻骨寒凉，窒息又难受，爬不出去，还恶心想吐。
冰窟窿边，是昔日熟悉的同学朋友，是一道道嘹亮欢快的嘲笑声。
梦醒了，还要在家里装作若无其事，和不知情的妈妈一起为5000元现金、2000元购物卡的奖品高兴。
有时候想想，难道穷学生的自尊就值7000块吗？
可再来一次，陆嘉葭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和家里人要1000块钱，退出这场噩梦般的比赛。
因为当时，她只纠结演讲主题，根本不知道后期还要制作公益节目。
台下的评委、观众，不过是一辈子可能就见这一次面的陌路人罢了。
而赢了比赛，就能给家里减轻点经济压力。
假如、假如有人肯在比赛前，哪怕比赛时告诉她，这是要录节目后播出给无数观众看的，她想自己一定会退的，一定会……
“对了”，周子瑜停止祖安话的不断输出，“那个安歌为什么这样跟你过不去，什么仇什么怨啊？”
“因为……”陆嘉葭想起了不幸离世的安朗，心底还是有愧疚，当时慌乱的她不够机敏周全，如果……
迟夏看着女生默然陷入恍惚的难过中，不忍开口：“不想说，就算啦，不重要。”
周子瑜忙道：“别放心上，我随口一问。”
陆嘉葭：“嗯。”
沈眠也拍拍她的手背：“别理周子瑜，十万个为什么啊。我们嘉葭又不可能做啥伤天害理的事情，绝对是安歌不怀好意在先！”
周子瑜：“对，对。”
咚咚。宋志林在门外敲门：“怎么回事啊，你们还没好吗，有人往这走啦！”
沈眠：“马上，马上！”
迟夏冷静地分析：“嘉葭，这件事我们还要做好准备。
这样，我负责联系接手校园论坛版主。沈眠，你看下能不能混进二中表白墙的扣扣管理群。嘉葭，你尽量别再刺激她的情绪。
虽然安歌昨晚被唬住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我们要经常注意舆论，安歌一旦再次散播视频，能做的就是尽快尽量减少曝光的范围。”
他又拍了下周子瑜肩膀：“子瑜，你爸是教育局那边的领导，试试以别的名义，联系那几家公司，撤下官网的宣传视频。
不行的话，我请家里人也想想办法，争取只剩安歌手里的视频。”
“好。”
“没问题。”
陆嘉葭笑中带泪：“谢谢你们！”
其他人假装没看见她的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