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梦中人
成泛这几日都是在晨光熹微里醒过来的。
她在经历了那半天的心思计较,回到寝殿后又趁着记忆还清晰,梳理了一些她认为重要的时间节点。
写于纸上的风险未免太大。
别人若是看见后起了疑心对她试探,并用这类似于预言的东西兴风作浪,那么这后果恐怕是她所承担不起的。
她这次不仅想要掌权,而且还要图一个过得去的美名,就万万不可因这事被当为妖孽,使得自己计划落空。
于是她选择一个人在静室书写勾画了好几遍,确保自己把能够记起的都深深记住后,才亲手把字画全部投入熊熊火炉。
她注视着篇篇纸页散为一堆灰烬,心下泛上了久违的松快。
做完这一切,也没多少时间留给伤春悲秋,那种仿佛多日未眠的厚重睡意便瞬间袭来。
成泛勉强收拾完自己躺在睡榻上,眼皮子一盖,便陷入了昏昏沉沉又布满回忆的梦里。
梦中有花枝烂漫,侍女们分花拂柳,嬉笑簇拥着她向花丛更密处走去。
这日里,天朗气清,成泛也特意起了个大早。
推窗看去,庭院里青树翠蔓,入目是一片盎然的绿意。
这气候,多少让人摸不着头脑。前不久行走在外面还不时会感到隐隐的寒瑟,这两日却已经有融融的春光,暖意也越发明显。
成泛自觉这两日身子骨恢复的不错,精神力也充沛,这算是重回青葱的一大好处了。
而年轻也意味着逃脱不了课业。
今日已到了她该去弘文馆进学的日子。
弘文馆由当朝宰辅兼领馆大小事务,并被称作馆主。
但这宰辅往往本职任务繁多,官署之事尚且忙得不可开交,那么弘文馆一应事物也就没有过问,只是挂名而已。
这一任也不例外。
宰辅崔進jin,向来被视为圣人的左膀右臂,平日里也不太得闲。
况且二月以来,又多有杂事发生,连日里崔進带着人,为这些大小案子部署。
所以,目前馆中讲学教授之类的事情,实际上是几位学士商量着轮流来的。
成泛那天意外落水,身边自然是有人去给她请了假。
她自然可以以伤势严重、需得静养为由赖在床榻,歇在院子,只顾吃喝玩乐。
可她是不愿意为这种事请假过久的,她目前身体尚好,只服了几道药便几乎痊愈,没这必要拖延下去。更何况她也有点怵目前轮值的曾学士。
尽管面对的是一干宗室外戚、勋贵高官的子女,他的课业要求依然十分严格。
平日里不论讲学还是校正编纂,曾学士都一副不苟言笑,不近人情的样子。
虽然成泛在曾学士的课上表现地出彩,也没出现什么不敬师长、态度不端的行径,大学士也从未当面数落过她。
但面对着曾学士无论何时都平平板板的一张脸,成泛不管什么场合碰见他都会不由自主地绷紧一颗心。
于是,当她踏进门槛,看见曾学士那张常年板正的脸,此刻竟然弧度柔和,且嘴角止不住地往上飞时,险些一脚踩空。
听见动静,曾学士转过头来,捻着胡须,和颜悦色地招呼道:“公主到了?看来这欠下的几日大字也带了罢。”
成泛赧然,这是她所没想到的。那几张大字早已被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重来一次,原来还是逃不掉大字,诗歌,礼仪啊。
这样看来,音律舞蹈和针织女红也不能避免。
而这些,上辈子入学的时候,她这几样其实学得马马虎虎,尤其以女红为甚,每当她执起针线时,都会油然生出一种枯燥烦闷来。
但书法,策论,乃至骑射,她都学得十分有兴味,课下也肯钻研。
所以在这些课程上获得的赞扬也是最多的,也时常名列前茅,就是和共同求学的男子相比,也毫不逊色。
曾学士讲授的是书法与诗歌。
他对成泛一手飞白那是赞不绝口,直夸精妙绝伦,有前人风骨。
但一说起她的诗歌,便不由沉默。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成泛做的差劲而已。
但也不能说成泛是一点格律也不通,但这种普普通通,与她飘逸的书法相比,就显得十足的平庸。
曾学士也不是没讲过该如何入手,就连课下也给她开过小灶。
据说成涟等人对曾学士此举还颇有微词,道他不公。
奈何这一来二去的反复折腾以后,成泛做出的诗,不仅普通,甚至还有倒退的倾向。
连里面之前可以窥见的几丝灵气,也快消失殆尽。
连曾学士这种才华横溢,诗作精巧的文人,辅导到后面还是有些心灰意冷。
最后,还是成泛不忍他为难,主动提出了中止。
因为她能清楚感到,自己的兴趣并不在此,就是按头也勉强不来。
她敬重他的学识,但也确实打不起精神,这样不遮不掩地说出来,索性也别继续浪费大学士的一番苦心。
成泛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腼腆笑容,退后几步,拱手行礼道:“学士先原谅学生这回,明日必定补齐交上。”
曾学士摆摆手,嗯了一声以示回应。显然,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成泛来到自己后排靠窗的座位坐定。这位置好得很,托着下巴就能望见外间飞鸟与流云。
成涟等人也是在的,显然已经到了许久。
当她从前方经过成涟那边时,能够明显感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