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二五章 芙蓉面
此时有微风习习,成泛所站位置是一块土坡,旁边缀满了各式野花杂草,细细小小的花瓣与枝叶上,盛满了春光。
成泛看着有些距离,含笑绰约的杜苇苇,心下暗自思索。
她花了大概一旬的时间让自己重新接纳并进入十八岁成泛的角色。重返风华年龄自然是让人喜多于惊的,这不仅意味着有些遗憾与失落可以弥补,还有类似于预知未来大致动向的能力。
但这并不意味成泛对所有已发生的事都了如指掌。例如这个美艳绝伦,在踏歌会上大出风头的杜氏苇苇。
成泛对自己过目不忘的能力是十分自信的。
就像她能记得绝大多数仅有一面之缘的人,不管是只打个照面的低品阶宫人,还是到街市见到的那些形形色色的路人。不仅是面孔,还有一些细枝末节,如脚步节奏,衣衫配饰。
但杜苇苇却从未出现在成泛的记忆中过,像是从未有过这号人存在一样。
上一世的河阳杜氏也确实是一个门风严格的名门大家,虽然对子弟管教甚严,但他们也确实才德出众。
不仅有族中儿郎夺得才子之名,登金榜上雁塔,为官出仕也多有美名;就是家中的几个女郎,在外也因“工诗书,美姿仪,通礼仪”而受到各家当家夫人的青睐。
就成泛而言,她知晓好几个出身杜氏的女郎,虽然来往寥寥,但彼此印象都极好。但就是没有哪一位是闺名唤作“苇苇”的。
成泛一边理着碎发一边思索。这么久下来,其实发生的许多事情都差不多偏离了轨迹。
其中之一是突然又有了交集的前任,且他还有与她纠缠下去、掰扯清楚的倾向,这么一想,成泛就深感烦躁,但烦躁的情绪一过,又会不由地生出点愧疚来。
之二是类似于郑云期,成泊等几人,与她的交往也与前世不太一样。更何况,还有太后回宫、淑妃失权、皇帝许诺,以及突如其来的要挟和隐藏机密的暗道。
这些无一例外地都在给成泛敲着警钟。不管她有多少的先知,都不得以此自傲,而需时刻保持谨慎的言行。
出于这个想法,成泛在杜苇苇婉转而来,停驻在祁贺蒋堰之前时,都是在原地安静看戏。
而如她所想的那样,随即的场面也确实是一场大戏。
祁贺为着这个上巳节的碰面是花了几分心思的。
他早在上巳的前几天就做好了准备,为的是能够正大光明地与自己的心上人会上一面,当然也期待那罐渍过的梅子。
大庭广众的往来交谈,足以不动声色地熄灭某些人不为所知的心思。
做准备的具体事项就体现在,祁贺在前一日亲自踩点,结合踏歌的地点,定好了自己和成泛即将会面的极佳位置。不管是观赏歌舞还是通行往来都十分方便,他也十分满意。
虽然万叶为祁贺的亲力亲为表示不理解,担心只是祁贺剃头担子一头热。成泛公主之尊,又是下嫁目前落魄的质子,难免会趾高气昂地端着架子。
祁贺虽了解成泛的为人,但也没打算现在和身边人细说。他便在万叶一边担忧一边幸灾乐祸的心情中,等到了这个正日子成泛答应前来的好消息。
然而一个时辰已经过去,眼前的歌舞换了一批又一批,眼见这支踏歌也接近尾声,祁贺也没等到成泛的到来,眼前却有裙裾曼动。
那个貌似领舞的女郎立在面前,柔声细气地说:“杜氏苇苇这厢有礼,见过祁郎君、蒋郎君。”
话里称呼虽然是带的是两个人,但显然有一个只是陪衬。
杜苇苇嘴角衔着笑,明媚热烈的女子此刻变得温柔如水,眼波流转,眼中似乎只有祁贺一人,脉脉情愫只为倾献给他。
祁贺在外一向是个礼仪周全的人,听到别人的问安之声,他自然而然地抬头。
从祁贺的视线看去,面前姗姗而来,又自称为杜苇苇的女子确有几分好颜色。
他弧度轻微地颔首,余光里却瞥见蒋堰看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眼神,透着了然和嘲弄。祁贺知道蒋堰的意思,但他不打算点破。
毕竟,在没有那个关键人物在场的情况下,他也乐得装一装糊涂,与蒋堰营造一种言笑相得的氛围。
但该有的绊子还是得下的,这方面可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祁贺回以温和有度一笑,"杜娘子踏歌妙绝,惊艳全场。可惜小王不精于此道,女郎若有事务,可与蒋学士一探究竟。”
他停了停,将目光转向蒋堰,“方才学士看得可是目不转睛,就是眼中也感叹有加。”
既然是要添堵,祁贺是毫无负担地这些可能会烫手的山芋直接转交给蒋堰。
说句不谦虚的话,他是知道自己有一副好皮囊,腹中也算是有点东西,府中也是有点家底的人,那些靠近他的闺秀女郎是个什么心思,他心里多少有数。
蒋堰还是那副冰冷冷的面容,不做一丝回应。祁贺也就此脱了身,只是换了个舒服的位置闲时地观望这接下来的走向。
杜苇苇明艳的脸有一点僵硬,似乎没料到一向对女郎有礼温和的祁贺,竟然如此出言。当下又是尴尬又是震惊,也就愣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用手死命地揪着身上那袭红衫。
正当她低头强忍难堪正要回应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脚步声,随即是硬物轻点在肩上。
随即有女子笑着对她说:“杜氏女果然让人佩服,不如转来让本宫仔细瞅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