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四八章
过了休沐日,成泛又重新埋首于厚厚的治水文牍之中。
无他,只是进工部之后,上头给成泛安排的只是一些文书整理,重要的事宜连边都摸不到。
毕竟嘛,九品水部主事,官如芝麻小,想来也没资格掺和太多。
日复一日的翻阅查看,在初时成泛还觉枯燥无味,但翻到后头,她兴致反而更深。
外面一阵踢踏脚步声越来越近,看到伏案疾书的成泛,那人“哟”了一声,关怀起来:“李主事还在忙?手上可还忙得过来?”
一边说,他一边往成泛这边走来。
成泛停了笔,略有些诧异,但也起身上前,招呼道:“历年文牍读起来也有意思,字字珠玑,下官打算好生学一学。敢问…”
成泛心中暗自揣摩:难道说这查验文牍是假,还需要她亲自再整理一份?亦或是要给他排别的事了?
想到这后面的情况,成泛心中不免激动,目光也不免灼灼。
来人是水部郎中魏析,是成泛主要的上司,负责的是工部下面四部之一的水部之事。
成泛进来也有几个月了,除却她来时魏郎中嘱咐了她“要兢兢业业,不忘圣恩”之类的话并布置下查验翻阅文书的任务,这还是二人真正意义上的头次见面。
魏析咳了咳,向成泛摆了摆手,随即又避开了她的眼神。
成泛有些疑惑,下一瞬就听到魏析饱含亲切的话语:
“真元呐,是这样的,建州灵州一带,水患猖獗,而我水部又是管天下川渎、沟洫河渠事宜的。本官听吏、工二部尚书的意思,是要在八月派官员去上一趟,这也是陛下在朝堂准了的。”
魏析把话恰到时候地一顿。
成泛了然,看来有些话是需要她来主动说出了。
成泛状似疑惑,询问到:“下官先时打听,似乎是工部之下的四部均要出人手,而下官愿去之心切切,却因提前请了婚假,名字便未列在上头。”
在进工部之时,成泛便早早请了在八月的婚假,本朝规定,官员有婚庆丧事均可休假几日。
成泛这话中句句在理,却是将自己撇净,装傻充愣,半点不跳进话套之中。
魏析手握成拳,抵在鼻前,又是一声咳嗽,“这便是为难处。我知你八月娶新妇,可水部…实在是缺人的紧呐,这次水患又是需要出动大半人手,除却那几个实在年老力弱的,全都在名单之上了。”
他看成泛面上一片愁意,忙补充道:“是在你洞房后两日才会正式启程。”
成泛当初上报的李真元的成婚日子,恰是她下嫁的日子。
成泛沉吟一下,深觉这是一次难得一遇外出见民生众态的机会。
只是这女子三朝回门一事,就不太方便了。
魏析看出了成泛的动心,忙趁热打铁,劝说道:“据可靠消息,这次去又做出大事的,回来有厚厚的赏!”
魏析自己走这一趟也觉心累,要是手下别的主事、令史,他何至于这样麻烦,直接传人知会一声便定下来。
但这个部门中突然来的主事,虽然不过九品,但从上头漏出的几言几语,魏析大概知道这是一个后台够硬的人,也不知是哪家勋贵子弟出来隐姓历练。
他虽然是个水部正长官,但也才从五品上,身后也无胳膊壮实的姻亲。在这京城多如牛毛的高官中,也没有硬气的本事。
这样一想,魏析不由暗暗叹气,只求面前这尊小祖宗,不出幺蛾子。这次去或不去,都只是个场面话。
成泛倒没被魏析所说的厚赏放心上,只是朝魏析一礼,面上看起来仍有些踌躇:“下官还需思量一下,就怕丈人那边仍有疑虑。不过郎中放心,去或不去下官明日都会给郎中一个回复!”
魏析闻此话,脸上叠在一起的皱纹都显而易见地舒展开来,眉毛斜飞,口上亲亲切切,“好!好!两边都是大事,马虎不得,确实该想想。”
成泛也是一笑,不失恭敬:“有劳郎中考虑着下官,下官也一定不负所托!”
成泛原打算再考虑考虑,再不济回宫理理思绪也好。但她甫一出门,便拿定了主意。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成泛下值时偏好一个人独行,今日又多有思量,一口拒绝了同僚去坊市喝一杯听个曲的相邀。
成泛心中有模模糊糊的打算,那便是去一趟建州。
尽管她现在对于治理水患,也只是摸了一点皮毛。
现在是七月底,南方之前的大雨早已淅淅沥沥,但据观测,这南方降雨会在八月时再次泛滥,并极有可能是几十载难遇的暴雨。
为着民生计较,朝廷无论如何是要派人去一趟的。成泛想起之前让皇帝发怒的请求拨款的奏疏,揣测皇帝约莫是要派人去查银钱的流向,而治水患,大体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成泛满头满脑的思绪在看到前方不远处立着的素色身影时中断,那人衣衫整序,衬得他人如玉雕一般。
背影看过去,正像是多日不见的蒋堰。
翰林院与六部办公地相隔甚远,按理说,蒋堰此时也不该出现在此地。
成泛因着过往那点小小的芥蒂,不愿与他招呼。正打算换条路忽略掉此人时,那人却仿佛听到她的脚步声,转过身来,率先向成泛施礼。
“真元兄近日可安好?”
他声音清透,如一汪泉水,无波无澜。
成泛勾了勾唇,扬起一抹笑来,“某惶恐不敢当,蒋学士是在此散心?某便不扰你兴致了。”
蒋堰只当没听到成泛话中的疏离,反而上前了几步,拉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