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四九章
曲揆明觉得,这厅里实在是太静了。
而这静也太久了些。
久到曲揆明将方才回禀的话拿在心上再翻来覆去地默念直到有些陌生。
良久,他听到祁贺低低的一声笑。
几不可闻。
“原来是我贯兄。他可好?”
祁贺摩挲着手上聘礼单子,他俩兄弟之间的暗流涌动,想必在今生也少不了了。
望他好,也望他没有那样好。
曲揆明屏住呼吸,也平了平心绪。
他已从这么长的沉默中琢磨出了一丝不可言说的微妙。
“沐阳王殿下一应安好。国主已下旨册陈将军次女为沐阳王妃,待来年再迎亲。”
这话一说出口,曲揆明更想就近撞死自己。袍一撩,就是屈膝。
“臣失言,请殿下饶恕。”
世人尊伦理之学,看重长幼之序。一个体现就在于,婚娶之事上,如无意外,均需按序进行。
赵王室子弟排序,祁贺序七,是赵王幼子,就算是先议亲,也该在其兄姐娶嫁之后才会娶新妇。
但现下,祁贺成为了那个意外。
祁贺眼一抬,唤起曲揆明:“之前赵国使臣不曾提过。想来是他给贯兄主动赐的?”
曲揆明站定,字斟句酌道:“传言是沐阳王殿下与陈二娘子有巧遇,之后由沐阳王殿下亲求国主赐的旨。”
再抬头一看,觑了祁贺的表情,曲揆明又赶忙补充,撇清自己:“此事在丽京传为美谈,非市井里传出的流言。”
祁贺心有诧异,只道:“替我恭贺。实是难得。”
难得,记忆中十余年未见的胞兄形象在这一时变得朦胧起来。
祁贯长他三岁,在他处来西京时,也不过十余年纪。算上前世记忆,他也只对接近而立之年的祁贯有些印象。
其余的,细想来,俱是陌生。
难得,前世与成泛纠缠半生、不死不休终至死局的人,也间接和他过招之人,在今生,早早和他二人画出了界限。
多好。
祁贺暗自松了口气,又觉若是真这样走下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看到前面仍躬身等待回复的曲揆明,祁贺抚了抚额角,“今日便至此吧,我也不再多留。若聘礼之事上有商议之处,找冯先生或者万叶即可。”
赵国携重礼来使,是打着为尚公主准备厚礼的名号。这东西到了,便由质子府上的人来接管。
曲揆明一行来质子府,也是出于此目的。否则,使臣与本国质子私下来往,便留了话柄。
八月即将来临,成赵两国的联姻一事也正式提上了日程。
不管双方在底下有怎样的龃龉,为着体面,都要摆出和乐融融、有礼有节的排场。
成泛近来颇为头疼,为着礼单的查看与公主府人手的安排。
尤其是她看了文书下值之后还要再查验这些,便深感枯燥。
太后心疼成泛要操劳两处,早已让成泛身边的得力人将琐碎的账目都过了一遍,到时成泛只需要核对一下大的账目即可。
这日成泛刚从工部下值,更换完衣饰要回寝殿时,太后派身边伺候的小宫女沿着成泛回来的路前来相迎。
两行人恰巧在宫门一角相逢,宫女福身传话:“太后娘娘召公主说话,不曾想在这里遇上。”
成泛才打定主意要去建州,便决定暂且不往太后那边去。也不是忐忑,实在是因为她尚未决定该如何婉转说服太后。
要知道,那天殿中,成泛只是露出了一点苗头,但太后那可是严辞禁止了成泛出京。
成泛心中盘算,也不知是直言直语与婉转相劝哪个的效果来得更好。
夏日日长,光线还算明媚,适宜在外慵懒。
太后今日传唤召见的地点在寿昌殿花团锦簇的院子里。
太后左右随侍排成两列,正指挥着齐女官布置着花草。
见成泛进来,太后倒是少见地打发了齐女官去外面守着。
“元真啊,你过来帮我瞧瞧,这只芍药开得还精神?”
太后一边说,一边递了成泛一只含苞芍药。
成泛自是捧场,心里面却无可避免地想到那次也是因为寻找芍药,她一路找去了宁安殿外殿,又接触了老娘娘和那位披风裹身、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女子。
太后却似洞见了成泛心中所想,唤了成泛同她一起去旁边坐着。
太后凝望着面前这位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子,心中情绪难言。
“今日唤你来,也是想和你说说话。”
太后握着成泛的手,缓缓开口,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成泛却分明听出了一丝伤感。
成泛的手慢慢反握回去,冰冷的掌心触及一片暖意,也暖到了成泛心中。“是我不好,这几日都没来陪阿婆坐坐。”
太后叹了一声,“你们都有各自的安排,我老婆子拿一些情绪事来打扰你们,可算不得慈蔼。”
成泛刚动了动嘴皮子,太后便阻止了她:“先听我絮叨完,你再说可好?”
再一看四周,成泛发现伺候的人都在院外,连最受重视的齐女官也不例外。
她们坐的地方,四面均空阔,也藏不了人。照她二人的说话声量,传不到旁人之耳。
太后手搭在成泛腕上,目光慈爱。
“我知你与你阿爷有心结,这心结就在皇后身上。”
“陛下虽不是我亲子,但好歹是我面前长大的,你又是我最看重的小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