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鴂声声,宵深夜宁。
林清焰今夜当值奉命贮守凤凰山,这个时辰他本应练习术式,可今日却怎么都进不去状态,总觉得心神不宁。
试了几次还是无果,索性放弃了修行,回到门岗处打算休息片刻,可他刚到必经门岗的小道上,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弟子就地拽住了他。
“清焰,你来了!”那弟子看到他面容明显僵硬了一瞬。
而后便一边拉着林清焰生硬地说着熟烙的客套话,一边给身后的人不停使眼色。
林清焰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模糊地记得这人和他一个门派,可他向来独来独往惯了,平常得闲也只和林漫待在一起,有人这样突然找他来搭话,属实让他十分不自在。
可他也不好直接驳了别人的话。
于是便立在那儿,听眼前这人从法术结势的基本姿势胡扯到炼丹法器的选择,眼看着就要聊到修行地的选择时,林清焰终于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抱歉,我还有事。”他拱了拱手,便要转身离开。
“哎哎哎…”那人还不放弃地继续扯住他的袖角,可是却怎么都追不上飞快疾步的林清焰。
转过巷角,原本冷清毫无一人的天门大道上,重重把手的身影叠在宫阶上,一旁还有几层凑热闹的人,一眼望去黑黝黝一片。
林清焰心头骤然冷下。
他一下子就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人刚刚要拦住自己。
林清焰眉头一皱,不管前面那些不满被挤开的人,就要前探想看个清楚。
身后那人跑得有些气踹,此刻也跟了过来,挤在他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清焰,这…这没什么好看的,不如我们回去讨论大道法术…”
然而,原本前方安静的队列中却忽然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两人顺势便将目光一转。
这一下,林清焰再不需要任何解释,便已知晓那人的奇怪行径是为何----
大道尽头缓缓走过来的,不正是他这世上最重要的姐姐林漫吗?
只是与平日那个清冷强大的林漫大相径庭。
全然没了平日所熟悉的骄傲和灵气,人虽还可以活着走动,却像个被线吊着的木偶似的,整个人都仿佛被抽掉了灵魂般,手脚是木的,心魂是木的,就连那张五官精致的脸上神情也是木的。
一双本日里白皙纤长的手腕却被小臂粗的铁链紧紧地捆住几圈,另一头则牵在走在前路的金甲守卫手中,身上衣衫褴褛满是脏污,早已看不清原初洁白如玉的模样。
她低垂着头颅,眼皮搭着,只麻木地余下这具躯壳,却像畜生一样耻辱地被牵着。
谁也看不见,谁也不搭理地,渐渐走近了。
这一刻,便是林清焰见了,也不由被她这副骇人模样心惊片刻,整个人都震了一震,随即眉头却狠狠地拧紧了。
“听说镜渊帝君唯一的女弟子林漫疯了,不仅杀了清峻峰数十位同门,就连那位未婚妻汐寒帝姬都差点死于她手,那场面惨烈地都得镜渊帝君亲自出手才能平息。”
“哎,我怎么听说是林漫和那位汐寒为了镜渊帝君才大打出手,只是林漫私下偷学了神邱禁术,一时间失了控,这才造成如今这桩惨事。”
几位弟子窃窃私语地嚼舌根,有人不由冷笑一声,转而有几分幸灾乐祸:“这次我看她是要转入轮回道咯。”
此话一出,四周都有些沉默。
轮回道,自然指得不是人道,未成仙的修士本就是人身,又怎么会罚去重新做人?
自是要沦入畜生道,生生世世做猪做狗,才是对一个修仙者最狠厉的惩罚,不是吗?
此话落入耳中,便如平地一声惊雷,溅得林清焰脑海中一阵嗡鸣,周遭仿佛静了一刹,眼前所见的画面似乎随着坍塌,紧接着声音倒汇入脑中。
世界渐渐平静,林漫又近他一步。
面容清秀的门生有些担忧地转头看向林清焰,目光自他那沉默的轮廓中下落到他紧绷发白的手指。
一时不由生出几分异样之感。
人群如潮水涌入沟渠般,向着林漫所在之地围拢。
她却如水岸上的一块石头,动也不动。
林清焰的视线时不时地被阻隔大半,时而看不见她,但他紧紧扣着的手指仍旧没有松开半分,整个人动也不动一下。
他几乎就站在林漫面前,峻拔的身影在人群中尤为突出,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用一种格外沉默的目光望着她,眸底千回百转,直到视野里充满了林漫,才徐徐道:“阿姐…”
林漫恍若未闻。
却只盯着脚尖上那一小滩暗红血迹。
她人如同在梦中一般,被人牵着从林清焰身边划过。
人潮涌过,林清焰突兀地像是冷峻的礁石。
他转过头来,看见一双担忧的眼。
林清焰面上仍旧分毫不显,眸底却戾气滋长。
对着那门生,他一个字一个字咬道:“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不然就杀了你。”
*
林清焰坐在屋内,却没有去休息。
两天前的那一场突如起来的袭击,使得清峻峰内门弟子无故折损大半,其中不少有天分的弟子死得窝囊,让其他门内的长老气得差点过去。
事情来得突然,清峻峰如今从里到外被牢牢封住,经历过那件事的人也尽数被送去疗伤,而林漫被擒关押在天牢内,镜渊这尊大佛更是懒得出面解释。
这就使得其他人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各种流言蜚语到传得到处都是,每个人都相信自己听到的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