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外,静夜沉沉。
天气阴冷,地势潮寒。即使是修仙者只需站上一会儿,唇齿间也忍不住上下打颤。
纪羽拔下蒙在脸上的黑色面罩,一瞬间清秀的眉睫都染上了层白霜,他有些迟疑地小声问着前方死死盯着天牢大门的林清焰道:“林师兄,你确定这样的法子可行嘛?”
林清焰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后悔了,可以回去。”
少年将长发高高地束成马尾,随风浮动着一道冷峻的弧线,露出他无比坚毅的脸庞轮廓。
纪羽听得面上涨得一红。
他急于解释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天牢防守并不森严,因为镜渊足够自信到没人可以自由进出他的禁制。”林清焰冷笑一声,没有继续反而话锋一转,转头扫了眼纪羽,“你只需帮我引开前面的两位把守。”
少年的目光像是化作了凛冽的冰霜,面上凝结着一股浮动的戾气。
“将他们引到百里开外的深巷里,那里有可以接应你的人。”
纪羽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忘了说话。
过了好半晌,他才愣愣地疑虑道:“那你怎么办?”
林清焰收回了目光,垂下了眼帘,只道:“万结阵,可解此禁制。”
纪羽诧异地回眸注视着他,焦灼地道:“此阵乃上古禁术,形制繁冗复杂。就算你能使得出来,可这阵的代价你清楚吗?你很可能会少了百年道行啊!”
林清焰慢慢笑了一笑:“为了阿姐,这算什么。”
*
天牢深处,仿佛被无边无际的黑夜淹没。
手摸着黏腻冰冷的囚牢石壁才能勉强向前走,这方寸的甬道中人眼所见的光只来自遥远上空中的石间隙缝。林漫却背朝着甬道而坐,纵然衣衫破旧上面都是嶙峋的血痕,目光却呆呆地盯着鞋尖的一片深红。
囚笼中的寒意似乎更浓一些,入目所见乃是冷冷清清。
偶尔有暖光透过云层从缝隙中穿过。
光像层柔纱轻轻披到她的肩上,林漫似乎被这暖意惊醒,顺着它缓缓抬头望去,便能依稀透过缝隙看到寥落的星辰,似乎在静静地伫足等待她的注视。
少女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边竟挂上了一抹淡笑。
凌乱的发丝在微弱的暖光下映出柔润的光泽,上扬的眼尾却渐渐落下一滴清泪,缓缓划过脸颊。
林清焰赶来这里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他的脚步一下子便停止不动了,林清焰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林漫流过泪了。
族中至亲去世的时候,林漫紧紧地攥着还年幼着林清焰的小手,疼得他抬头望着使劲憋着泪的林漫。
她没有哭。
他被长辈刁难的时候,林漫拉着他把他挡在身后,一边怕得哆嗦一边还强撑着大喊,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别想欺负我弟弟!
她还是没有哭。
等到族宗牌位都被一把火烧成了灰,林漫牵着他的手,任滚烫的热浪在他们面前舔舐翻涌,她笑着转头对他说:清焰,从今往后,没人再敢欺负我们了。
那是林清焰第一次见她泪流满面。
百年已过,今夕何夕?
他曾暗自发誓,再也不会让阿姐伤心难过,如今他只想不计一切代价,带她离开这里。
林清焰刚上前一步,便听得她低低笑了起来:“清焰,你来了。”
那一瞬,林清焰眼圈微红。过了好半晌才敢迈步走向前去,只觉得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上,深一脚浅一脚飘忽凄然。
也是走得近了,他才看见林漫身上的血污。
虽说早就知道林漫免不了要受伤,可当真亲眼目睹自己最重要的人的狼狈模样,林清焰心头仍如刀割一般钝痛。
林清焰只敢小心地喊一句:“阿姐…”
话才说了一半,他忽然就失去了言语,竟觉得往日黏在阿姐身边什么都能说上半天的嘴,如今竟变得十分笨拙起来,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怎么会这样?
你为什么这么做?
……
如今再这样究根问底,又有什么意义?
林漫却突然回眸望着他,笑着含泪道:“清焰,他们杀死了菁菁。”
林清焰愣住。
下一秒,便只觉胃囊里翻江倒海,脑海中似有尖锐鸟鸣声,一种恶心欲呕的冲动从腹中不断上涌。
他强忍住那股莫名的反胃感,浑身上下都打不住地轻微战栗,凑近林漫颤声道,“阿姐,你不欠她什么。”
“她…不值得你这样。”林清焰忍不住地打颤,但大约也是因这牵动了结阵时受得暗伤,让他忽地吃了疼,登时便倒抽一口凉气,又不由咳嗽了几声,脸色也瞬间苍白了不少。
林漫似乎猜到了他要说出口的话,便又收回了视线,仰起头朝着那逐渐变凉的微光望去,眸中的亮光也渐渐随之消逝。
她坐下来,低垂着眼眸,静默不语。
在这阴暗狭窄的囚笼中,少年和少女隔着堵墙默声而对。就好像多年前林清焰第一次来到林家见到林漫时,她也是亭亭玉立地立在门栏内,缓缓地向他斜伸出一只手,把他此生都拉到了她的身边。
一下子,就是二十几年。
过往的时光,在这一刻静默地流淌。
他和她的影子都投落在这斑驳陆离的地面上,被上空那道若即若离的光打得忽暗忽明。
林清焰抬起头来望着少女沉默的侧脸,忽地问道:“阿姐,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林漫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