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荆棘》
文/许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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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份的榕城就像是刚被水淋过,头顶的树木绿得耀眼,脚下的石板路也亮堂如鉴,就连天际处绵延百里的杜鹃也开得格外热闹。
春色霸道地占据这座古城,虫鸣水吟,处处盎然,倒显得走在路尽头的穿着校服长裙的女孩,越发伶仃孤寂。
坟山偏远,植被又高大茂盛,哪怕已经步行许久,盛皖皖依旧觉得浑身上下凉飕飕的。
她抱紧怀里用编织布包裹好的木盒,摸出兜里震得发烫的手机快速回了一句消息。
[贰万:不用麻烦了姑妈,我可以]
[徐佩纺: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说好了等我回来怎么这么不听话?我和你姑父已经看好地方了,肯定让人走的体体面面的,这不比把人丢在荒山里强]
盛皖皖看着不断弹出来的视频通话,挂断再挂断,她站在原地,盯着屏幕上不断上涌的文字深深呼出一口气,这才腾出手继续打字。
[贰万:姐姐说等她结婚的时候,就用院子里的十八年杉做个妆奁盒子当嫁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对面却像是被噎住了,久久没有再说话。
头顶的日头渐渐被乌云遮住,盛皖皖手指捏住怀中木盒的一角,眼眶里突然温热起来。
她举起手机,朝着对面的女人平静说道:“姑妈,我用那些杉木托人做了很漂亮的寿盒。姐姐喜欢这座山,喜欢这里的杜鹃花,我想随了她,可以吗?”
盛皖皖回的客气,但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给,她垂下眸,视线模糊的尽头,半天都没再等来一个字,干脆关了手机,再不发一言。
迁墓手续其实早就已经办理完成,盛皖皖特地向学校请了一天假,只为了循着当地的风俗,由自己这个唯一的亲人捧着亡人的遗骨,一步一步从山脚走上坟山。
整场仪式并不复杂,结束的时候,天上忽然落下一道雷。
从坟山到郊区走大道并不远,盛皖皖蹭工作人员的车匆匆下山,还没到学校,就迎来了一场雨。
盛皖皖见街道四处只有一块空地,来不及细想就跑过去落脚,她拍打着裙子上的水珠,注意到对面的人一直看向自己,忍不住顺着他们的方向抬头,结果正好看到殡葬馆三个大字。
榕城是出了名的旅游城市,所有建筑就像是从山里生长出来的,近大半都是传统的榫卯结构建筑,一年四季游客众多。但唯有两处地方,是哪怕本地人都会特意避开的区域,榕城一中是一处,另一处就是错落在街道各处的殡葬店铺。
盛皖皖看清店名有些愣神,耳畔忽然听到有人推开窗笑道:“唷,你倒是胆子大,没看别人都避着我这。”
来人的声音像是在哪听过,盛皖皖探出脖子张望过去,果然看到一张熟悉面孔。
不等她开口,那女人扶了把鬓边的银饰,张扬笑道:“原来是你啊。”她招招手,让盛皖皖往店门口走,“妹妹,敢不敢进来坐?”
盛皖皖不假思索地提着裙摆进屋,她身上湿了一半,布鞋也进了泥水,踩过门槛方才发现店里铺着手工编织的地毯,暗色系的多宝阁上摆满了小巧的棺木模型,靠近窗户的地方放着两排衣架,上面是各式各样的寿衣。
此时,店铺老板娘正一只手拎着衣摆,另一只手随意指着一把木躺椅让她随便坐。
“你是上次来送寿盒的姐姐,”盛皖皖没坐,站在门口先朝着老板娘打了个招呼,然后诚心诚意地感激:“我当时找了很多家都不接单,多亏您愿意帮忙。”
“人活一辈子,不就图个好去处。”老板娘关上窗,避免衣服沾上潮气,回头看到盛皖皖还站着,随口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收钱做买卖,又不是白送你的。”
见盛皖皖欲言又止,老板娘眼神飞舞,戳破道:“怎么?进来不是避雨?有事?”
窗户纸捅破了,盛皖皖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于是说:“我上网查过,按照我提的那种要求定制的寿盒,价格不可能那么便宜。”而且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的那么精细用心。
老板娘性格泼辣,上次和盛皖皖打交道就知道这姑娘心细如发,又爱追根究底,她想了想,觉得对方也没说让自己保密,于是也懒得再纠缠。
她拉开椅子并拢腿坐下,“妹妹,你别多心,我可没偷工减料。你预约那天我们家确实接不了,不过恰巧遇到个人,听你急成那样就说可以帮你试试,那盒子是他做的,图案也是他雕的,拿过来的时候差不多都成品了,我们家没出师傅做工,自然收不了你那么多钱。”
盛皖皖急忙打听那人的来历,老板娘一改常态,抿唇摇头。
“我不能白受人恩惠。”盛皖皖解释,忙从随身兜里掏出纸笔写了几行字,递到桌面央求道:“要是那人再来,可以帮我传个话么?我想当面谢他。”
老板娘挑起纸条看了眼,是一串电话号码,字倒是工整漂亮,只是下笔也太使劲了,过犹不及。
“行。”她挑挑眉,容色温婉,一点也不像殡葬馆里沉闷久的人,“天晴了,我就不送你了。”
盛皖皖透过窗柩向外看,湿漉漉的地面泛着光,原本灰蒙蒙的天色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晴了,她道完谢,便提着裙子下了台阶。
老板娘没跟出来,四面的人群陆续散开在街道,她仰头感受到云层缝隙里漏下来的温度,捞起裙摆使劲拧了一把。
方才风急雨大,落到石板路上,溅起的泥水弄脏了旁边的招牌。
盛皖皖看了眼抵在石头缝隙的木板,脑海里浮现那只同色系的手工寿盒,她情不自禁掏出自己的手帕,蹲在地上仔细擦拭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