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山林遮蔽的老旧抬梁式吊脚楼里,偌大厢房里只放着一张板床,床尾的两只枕头扭曲地挤在一块,绣满囍字的大红被子被乱糟糟地积出个小山堆。
山堆不满地动了一下,紧接着褶皱缝隙里就露出一节遒劲的麦色小臂,戴着黑底白点的做工手套的大手在床单上胡乱摸索几下,无精打采地耷拉下去。
明显大了一圈的手套顺着床沿滑落,正好落在地板上被卸的七零八碎的几百个块状木头里。
一叠叠响亮的手机铃声燥起来,困得睁不开眼睛的人哼哼两声,终于烦躁地掀开了被子。
他迷迷糊糊地趴到床边,黑色的短袖沿着脊背卷起,露出窄腰处绷出的漂亮线条,就在手指快要蹭到手机的前一秒,他突然停住,不知道想到什么,猛地又缩回了略带潮气的被窝里。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节奏平缓的皮鞋踩地声,有人推门进来,一路走一路弯腰收拾,看到床上的人还没动静,叹了口气说:“阿野,是我。怎么不接电话?”
冯山野依旧没反应,等到来人把床头这一圈的积木清理干净,总算是能落脚,他才撑着腿坐在边缘,心平气和地说和道:“阿姨让我来告诉你,她已经帮你办理休学了,这段时间你可以待在康叔这里休养,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等你什么时候康复了再回学校。”
“阿野。”男人微微皱着眉,伸手扯开冯山野身上的被子,后者揉着眼睛坐起身,一副刚被惊醒的样子,他一只手伸手从被子里摸出一只助听器,戴好了才问,“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阮于卓牵起唇角,“刚来。”
“又来念叨我?”冯山野摸了把耳朵,把不耐烦写在脸上,“我都跟我妈保证了几百次了,我知错了!以后不会再晚上偷骑机车了!等我耳朵恢复,我立刻滚回去上课。”
他信誓旦旦地举起三根手指头,眼睛也亮了起来,“这一次我一定呕心沥血,头悬梁锥刺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定把咱爸投资在我身上的连本带利给赚回来。”
“贫嘴滑舌。”阮于卓打断冯山野,“阿姨也是为你着想,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就算你不念书,家里也短不了你的。”
他没多说,只是环顾四周问他,“要不要给你请个保姆?既然要长住,家具也要添置,你喜欢什么风格。”
“我不用人照顾,至于家具……”冯山野弯下腰,捞空的手指转了一圈,顺着视线一指,朝着墙角半成品的板凳道,“我打算自己做,图纸都设计好了。”
他赤着脚下地,迫不及待要分享给阮于卓看,后者一把揪住他后颈,不容置疑地把人重新塞回被子里。
阮于卓向来不赞成这个异父异母的弟弟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但他面上不露,含着笑转移了话题,“真的不打算跟我回家吗?阿姨挺惦记你的,爸也是。”
冯山野态度没什么变化,也没接这话,随心所欲地往后一躺,手指触摸到缎面的布料,半仰起身,挑眉笑道,“看到这床被子没?康叔家二嫂子的陪嫁,知道我最近不太顺,专门送给我沾沾喜气。”
他笑的很有感染力,让人抓不到一点儿把柄,拍了把阮于卓的手臂,“放心吧!康叔他们恨不得把我捧在手心,宝贝着呢。”
阮于卓环顾一圈室内陈设,不置可否,“对了,于栖暑假要过来玩,你招待?”
“成。”冯山野一口应下,“谁让是自家弟弟。”
说完重点,阮于卓没多待,就离开了这栋老旧的建筑,他快步走到停车场,倚在车头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阿姨,我试探过了,不像装的。”
“嗯,医院那边我知会过了,也托康叔照应了。”男人抬起手臂看表,白衬衫袖口隐约露出一截被修复过的皮肤,“行,那先这样。我还有个行程,要赶在天黑到市区。”
对面又交待几句,阮于卓客气地应下,随即挂了电话。
地下停车场昏沉,他松了松领口的领带,偏过头看到车头的那张已经褪了色的合照,迅速收回视线,似乎多一步都不想再这里呆,立即驱车离开了这座绿意缠绕的古城。
榕城傍晚又下了一场大雨,冯山野又冷又饿,实在睡不着,直接光着脚叩响了老康头的窗,“不是吧康叔,您真要对我这么狠啊!收了阮于卓的钱不办事不地道吧?”
“受不了就滚回家去。”里屋传来一声急吼,老汉连带着木拐敲击地板的哒哒声道:“要待在我这,一分钱,一粒米,一口水都别想有。”
冯山野背靠木桩,眼睛瞟着窗外晃晃悠悠的鱼干串,脚底板无意识拍打着木质地板,“饿死我给棺材铺拉KPI是吧?做生意也不能像您这样强买强卖啊。”
屋里的人气的吹胡子瞪眼,“小王八蛋,你给我等着!”
想到房间里唯一算的上置办的被子,冯山野没带怕的胡搅蛮缠地嚷道:“您这样,我就去求二嫂。万一二嫂大发慈悲,我就捡个厚重敦实的,躺那不回来了。”
他一脸畅想,不防房门从里面拉开,身形矫健灵活的小老头提着鸡毛掸子就朝他抽了过来,后背手臂结结实实挨了几下。
“臭小子!这话也能浑说的,也不怕山神怪罪。”老头语气凶悍,却生的慈眉善目,自带喜感,瞪着冯山野说,“别给你二嫂添麻烦,整天胡整乱整,搞得网店乌烟瘴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请了个明星。”
冯山野心知,老人家这是瞧不起互联网营销,觉得自己上次直播引流过来的那帮人不真诚不淳朴,弄坏了店里的风气。
他忙弯下腰,捞起老爷子的手臂,哄着说,“山神看在我孝敬您老人家的份上,也会网开一面的。”
冯山野挨了打,受了训,自始至终都没避一下,老康气顺了,回头见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