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高中毕业后,符红梅直接参加工作,成为了服装厂的一名女工。二十三岁那年,经街坊介绍,她认识了隔着一条马路对面街区的桑文军。
准确来说,她从小就认识他,只是他们并不属于同一个小团体长大的孩子。
二十四岁那年,她和桑文军结婚,同时也辞掉了工作,过上了有人供养的生活。
受妈妈的影响,桑洛小时候的梦想是长大之后当一个不用上班的人。
这个梦想一直延续到小学五年级,直到有一天,老师让班上同学轮流回答自己的理想是什么。桑洛心想,这下是不能说实话了。
于是,轮到她的时候,她说想当一名乡村支教教师,把上面的班主任感动得一塌糊涂。
符红梅不是标准意义上的大美人,但秀气的五官拼凑在一起十分和谐。因此,但凡认识她的人基本上还是会将她划入美女的行列里。
和清雅的长相以及柔弱的气质不大相符的,是她暴躁的脾气和得理不饶人的牙尖嘴利。
她时常和桑洛讲,自己是刀子嘴豆腐心。
小时候,桑洛一直认为这个词语的本质还是欲扬先抑的褒义词。成年之后,桑洛通过实践得出真知,这只是情商不高的成年人往自己脸上贴的金。
不过,在不考虑这些词语的深意的情况下,用来形容符红梅还是贴切的。
桑洛一度很讨厌妈妈符红梅,一是她经常胖揍桑洛,二是她经常高调地招摇过市。
桑洛小时候很羡慕被打屁股的孩子,因为她总是被打脸。
符红梅出手快准狠,经常出其不意地,一个耳刮子就裹挟着风声呼呼地打下来了。力度不算十分巨大,但精神上的侮辱性和伤害性极强。
桑洛虽然还没学会女人之间相互撕扯的打架方式,但早早就学会了顶嘴这一绝学,日常广泛应用于与符红梅旷日持久的斗争里。
对外,她是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文静内向,不争不抢。
对内,特别是对符红梅,她一身不畏强权、永不屈服的铮铮铁骨,争的就是一口气。
从这个层面来看,要说表里的反差,桑洛并不在符红梅之下。
符红梅喜欢大红色的口红。
她本来皮肤就白,涂上烈焰红唇时妆感十分明显。
桑洛不是觉得不好看,只是有几次,符红梅来学校附近接她的时候,在一众不施粉黛、朴素又端庄的妈妈们的衬托之下,格外醒目。
桑洛早就下定决心,自己长大后绝对不要把脸涂得那么白、把嘴巴抹得那么红。总之,就是不要成为妈妈那样的显眼包。
桑洛甚至怀疑,符红梅离婚也是为了显眼。
金仓县城有几个女人能干出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来?
奶奶、姑妈、伯母轮番上阵,对符红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究还是没能劝住她的去意。
她们说,桑文军有钱,你可不能任由那些钱落入狐狸精的口袋里。符红梅不听。
她们说,桑文君大方,养家给钱从来不手软,你可不能离了这棵摇钱树。符红梅还是不听。
最后,她们说,难道你想让桑瑞和桑洛落到狐狸精后妈手里?符红梅仍然无动于衷。
她陷在悲情女主角的戏码里,无法自拔,丝毫没有争取桑瑞和桑洛的抚养权的意思。
如果说桑瑞不是她的亲生骨肉,勉强还能理解,但对于怀胎十月、搭进去半条命才艰难换来的桑洛,她一视同仁,也就此放手。
符红梅在法官面前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她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来源,自然就没有抚养孩子的能力。
她没有要孩子,也没有要房子。为此,桑文君给了她一笔钱,作为房子分割的替代品。九十年代,房价换成钱,不算亏。
房子虽然留下了,但里面全都搬空了。两件主卧连床带空调都被撤走了,只有桑洛的小房间留着一张在没有孩子的人家没有用武之地的上下铺。
人家妈妈为了孩子,别说出去找工作了,赴汤蹈火都在所不惜。
桑洛这样腹诽的时候,心里想的是盛珂的妈妈孙笑云。瞧瞧人家妈妈,工作家庭两不误。
哪儿像自己,不是被丢到奶奶这边,就是被放到外婆那边。尝过了百家饭,就是没品过符红梅的手艺。
符红梅说了,她不做饭是因为她做饭不好吃,有自知之明。
桑洛也只能相信这样的理由了。
符红梅再婚后就住在桑洛奶奶家斜对面的那片街区,倒不是为了看桑洛方便,她在离婚后的最初两年里并没有来看望过桑洛。
选在那个地址,只是因为离桑洛外婆家、也就是符红梅的娘家近,她可以继续每天不用自己做饭的生活。
说了这么多,但符红梅并不是一无是处。
否则,桑洛也不会在那些夜深人静的夜晚窝在被子里为她流那么多眼泪了。
符红梅结婚前每年都被评选为服装厂的标兵,在同龄人之中称得上是佼佼者。
无论是需要踩缝纫机的衬衫裙子还是手工编制的毛衣毛裤,符红梅都能凭借自己卓群的手艺和时髦的审美一马当先,引领服装厂第二车间的小型潮流。
桑洛入小学的时候,符红梅给她织了一件黑色小象图案的淡粉色毛衣。小象低着头在啃草,象背上甚至还用黄色毛线织成了一条坐垫,仿佛成了某人的专属坐骑。
桑洛穿上的第一天,就在班里被一群女生围住了,放学的时候又在回家路上几次被一群婆婆妈妈们陆续拦下,询问她是从哪里买到的。
她自豪地说,是妈妈织的。
当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