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划破了这寂静漆黑的夜，阿池趴在窗边，望着，叹着，枯叶飘舞为她们送行，明月洒地为她们指路。
“娘子，我是个奴才，呆在哪儿都无碍，可您为何要听那赵氏的派遣？不如我替您赶去老宅，您就此折去将军府吧，将军夫人定会为您做主的！”雀月噙着泪水望向一言不发的阿池。
阿池没有转过头看她，只是淡淡答道：“父亲入府后便吩咐人锁紧了门，你觉得这是赵氏临时起意，还是他们合谋已久？不过是关上门好做戏，也不毁他相府清誉。”
雀月听着来气，把抹干了泪珠的手在空中使劲甩弄，“家主为何这般对您！他如今所持有的一切，哪样不是夫人和娘子给的！”
这次阿池选择了沉默，不予回答。或许是没有听清，或许是心思早已浸入窗外无尽的黑夜，随着风儿散落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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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刚刚记事那年，我总爱哭闹，一会儿趴在爹爹膝上撒娇，一会儿缠着阿娘买糖吃。阿娘极少答应，但爹爹总会在夜深的时候悄悄潜进房里，塞一包饴糖在我枕下，我知道爹爹来了，却总是装睡，待爹爹走后扯着被子捂着嘴笑。
那时爹爹还没做中书令，与阿娘的关系是极好的。阿娘喜欢清静，爹爹便把祖母请入家中同住，料理家中大小事务。阿娘喜欢字画，爹爹便把全天下最好的字画给阿娘寻来，摆挂在卧房，后来卧房摆挂不下，便挂在正堂，使得整个苏府都弥漫着墨香。
阿娘喜欢种花，后院总是充斥着生机。春日里桃花开了，阿娘便采了桃花酿酒，埋在桃花树下。夏日里荷花开了，阿娘便采荷花做饼，莲藕灌蜜，那般滋味，可不比京城第一食肆差。秋日里桂花菊花开了，阿娘便采来制秋茶做小食，伴着满园秋色与爹爹赏秋景食秋味。冬日里梅花开了，阿娘便采上几只艳丽的，摆在各个屋内，再把春日里埋下的桃花酿挖出，与爹爹对饮，于凛凛寒冬之下引来潺潺暖意。
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般平淡地度过。
五岁那年，爹爹突然将一个大着肚子的阿姐领进家里，阿姐看着只有十七八岁，爹爹却让我叫她赵姨娘。那时我不懂姨娘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赵姨娘生得好看，我喜欢与她亲近，便以为姨娘是爹爹为我寻的玩伴。
阿娘自姨娘进门后便不再种花，常常把自己锁在屋内。每次午憩后去给阿娘请安，总能看见爹爹靠着阿娘的房门坐着，沉默不语。
我同我闺中玩伴时常吵闹，生起气来也是这般模样，为了不扰爹娘，自那以后我便悄悄逃了午后的请安，去姨娘的院里玩。
我生来爱玩水，但阿娘总是拦着不允，姨娘便求着父亲在我院内修了一畔清池，夏日里引了小溪做源，山涧水不但清凉，还润得人肤若凝脂。冬日里便阻了这溪流，让下人烧好热水填满池塘，每个时辰都试试池水的温度，让水时时都保持在舒适的温感。
爹爹让我为小池取个名，我思虑了好几日才选定“洛池”二字。
“河洛之神，名曰宓妃。”“洛”字因洛神而显得柔美之至，我想，配我的小池，一定是再合适不过的。
除了洛池，姨娘还隔三差五地给我送布偶，她织的小鱼就像刚从水里跃出来那般，鲜活又灵动，我真是喜爱极了。
不知不觉，姨娘到了生产之日，全府上下像是身子在热锅上炙烤一般，奔跑忙碌着，乱成一团。这是苏府第二个孩子，没人敢放松大意，就连爹爹，也一刻不离地守在门前。
我陪爹爹在姨娘院内等着，那时的我不知生育是何事，便翘着脑袋，鼓大了两只圆眼疑惑地问：“爹爹，姨娘生病了吗？”
爹爹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蹲下凑在我耳旁悄声道：“姨娘要给你生弟弟妹妹了，阿池马上就要做阿姐啦。”
我高兴地直跳，欢呼着：“我要做阿姐咯！我要做阿姐咯！”跳累了便绕着父亲一圈一圈地转，小声嘀咕着：“弟弟妹妹怎么还没出来？”
父亲本一脸焦急，瞧见我的模样便乐呵地笑了：“哈哈哈，真是个傻丫头。”
阿娘身边的丹姨不知何时来了姨娘的院子，走到父亲跟前交代了一番，便领着我去了阿娘的院子。
这几个月，阿娘明显清瘦了许多，整个人暗淡无光，不知是不是久闭窗门的缘故，屋内充斥着一股沉闷之气。
阿娘坐在圆凳上，一只手握住我的手，一只手不断的轻抚我的手背，“池儿，你会听阿娘的话吗？”
我不懂阿娘的含义，歪着头答道：“阿娘的话池儿自然听。”
“那就不要与赵氏姨娘再有任何往来了，这些日子你们走得太近，不好。”
“可…”
阿娘松开了我的手，“没有可是，听阿娘的话，池儿乖。”说完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领着雀月悻悻地走回房里。接着四日，我没有再去姨娘院内，只是听说姨娘生了个妹妹，父亲赐名子茹，“秋黄之苏，白露之茹。”苏子茹这名确实雅致。
到了第五日，我实在耐不住性子，便悄悄溜进了姨娘院内。姨娘正在逗阿茹玩，瞧见我来了，便把我抱在怀内，递给我一个拨浪鼓，让我陪着阿茹玩玩。
我一边笑一边心想：“姨娘这么好的人，日后和阿娘好好解释，阿娘定会允我同她玩。”
那时我才五岁，不知日后是多久，只知道后来的日子，我已没有阿娘了。
“娘子…”雀月轻轻扯了扯阿池的衣袖，把她的神思从千里之外拽了回来。
“娘子可是又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趁雀月不注意，阿池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泪痕，冷冷笑道“就是些往事罢了，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