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瞄了一眼对镜梳发的阿陶,陈沅顺手将巾帕搭在门前的盆架子上,不知怎的他竟有些莫名心虚,生怕阿陶突然转过头来。
“站住。阿沅哥哥,你不打算解释些什么吗?”
正想径直从她背后走过的陈沅被叫住,他站定,与回过头来的阿陶视线相对。
“何事?”他压抑住内心的那点不安,淡淡说道。
倒是挺会装,阿陶心想着,她将黄桃木梳放在台面上,起身走向陈沅。
阿陶很瘦,纯白亵衣穿在她身上宽宽松松,乌发披在脑后,不施粉黛,唯有朱唇殷红,明明穿得规矩齐整,却生出妖娆勾人之感。
是她那双眼睛。
分明杏眼圆圆,眼底清澈纯净,似是林间迷鹿,可眼波流转间,那双眼又似勾魂摄魄的鬼魅,不自觉人变会深陷进去。
“阿沅哥哥,你怎么忍心这么对待阿陶?陈氏母女那张牙舞爪的气势,好似要吃人,阿陶这样巴巴送到人家眼跟前岂不是要被吃干榨净?你好狠的心!”
她贴上来,柔若无骨的手搭在他肩上,幽香丝丝入鼻。
陈沅直觉意识动摇,在沉沦之际逃离她的范围,板起脸:“凭你的本事,不将她们吃定才是奇怪吧。”
阿陶发笑:“你总不会想着拿我作刃,去剥了陈氏母女的假面皮吧。”
“你有这个本事。”
陈沅说得笃定,阿陶敛了笑,那种体会过无数遍的窒息感涌上心头,她浑身透着冷意,两人间本就脆弱不堪的关系变得更加疏离。
又是个挟权迫人的吗?
“我一个只会洗衣做饭的农家女,没这种本事。”
“我说过,在我面前你没必要伪装。”
若是面对面的情人说出这句话,也许还有些缱绻,但是各怀心思的表面夫妻间,这话就显得威胁意味十足。
“只要她们知晓,你不是个好相与的,不能任由她们搓扁捏圆,这一次帮忙必定会是最后一次。”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那我又凭什么听你的呢?”
“你既是嫁到了陈家,这点力难道出不得吗?”陈沅承诺,“你答应做到,之前的那些荒唐事我便既往不咎。”
他指的是扒裤子,写奸字的那点事。
阿陶冷笑。
“互惠互利的事情,你好好考虑。”
诡计多端的男人。
既然要公事公办,那便彻底些。
她扭个身坐在床沿边上,眼神里再无一丝情绪:“要互惠互利的话,那这便算一趟交易了。你提了要求,也得听听我的。”
陈沅没想到她会是如此反应,虽是意料之外,他还是点头。
“你说。”
“我便只有一个要求。无论留下还是离开,都只以我所愿。”
“你想走?”陈沅眼神不善。“你能走去哪?”
“你且说,答应或不答应?”
陈沅沉默了半晌,而后开口:“好,我答应你。若你要留那你便是陈家的媳妇,如果你要走,那有朝一日我一定给你一张放妻书让你离开。”
他们二人之间本来就无甚感情,也不必勉勉强强在一起过日子。
再加上他总看不透自己的这个媳妇,与其下半生在猜忌和怀疑中度过,不如给彼此另一个选择。
“那便行了,明日我会配合你,让这出戏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夜已深,吹熄了油灯,阿陶掀开被子爬上床铺休息,她侧身而躺,乌发铺了满枕,没给陈沅留下一点空间。
见状,他识相地没有要与阿陶挤一个床铺,而是从柜子里另拿了一床棉被铺在了地上。幸而夏日炎炎,即便是晚上,地面摸着也是温热的,将就着能睡。
床上地下,他们背对着彼此,一夜无话。
翌日。
原本还会表面做做样子的夫妻两个,吃早饭时一个坐在陈阿婆左手,一个坐在她右手,相对无话。任谁都能看出了他们之间不大对劲。
天蒙蒙亮,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门。一个往麦场走,另一个则直奔陈丁家中
阿陶此前并未来过陈丁家,一路问着话摸到了家门口。院门大敞着,熙熙攘攘的人声从门内传来。
她刚走进院门,便被正在抓鸡的陈霞瞧了个正着。
她骂骂咧咧地上来抓住了阿陶的胳膊,把她往鸡圈里带:“怎么才来?早饭都吃了了,也没说来帮忙。赶紧的把这鸡抓了,中午要给他们炖了。”
陈霞不客气得很,上来就直接指使阿陶干活。陈丁家院子大,鸡圈盖得也宽,十几只鸡毛色发亮,一看便喂养的极好,也因此鸡兄弟们都神采奕奕,身手矫健。
阿陶乖乖地进了鸡圈,撸起了袖子,伸手便去扑鸡,她动静极大,一时之间把鸡犬闹得轰隆隆,吓得走地鸡扑棱着翅膀,直飞得有一人多高。
为首的黑尾羽公鸡,更是一脚踩在了边上看戏的陈霞脸上,快速挥舞着的翅膀塞了她一嘴细碎鸡毛
“啊呸。”
陈霞呸呸吐出嘴里塞进的鸡毛,怒张着嘴巴看向正处在鸡圈漩涡中心的阿陶,只见她还维持着奋勇抓鸡的姿势,但手中却只残留着几根红黄的羽毛。
她扭头看向陈霞灿然一笑:“姑母,你别着急,我一定给你抓一只。”
说着,她又迈着小碎步朝着聚集着众多鸡兄的角落冲锋,鸡圈内霎时又掀起一阵混乱的咕咕大战。
四下逃窜的众鸡们在鸡圈内掀起土石,迷乱视线。英勇的鸡战士则迈着鬼魅的步伐,配合着先天的翅膀优势在半空中盘旋,时不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