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春的头往那边又偏了一些,想听清楚他们究竟说了什么,谁知他们却突然安静了,立刻坐得端正,像刚刚那个模样是她眼花看错了一般。
她还觉得奇怪,没转头就被孟轩扯了袖子,他小声道:“傅兄!回神了,夫子在看你!”
“啊?”知春抬头便看见李夫子面色不悦地看着她,手里的书也卷起来,不待她说话,李夫子毫不客气地开口质问,“傅知春,方才你左顾右盼,心思似不在书本之上,怎么……逍遥游你全都明白了?”
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人在喊他知道!
知春自知理亏,起身低头道歉,“学生不敢。”
“不敢?”李夫子重复了一遍,目光不算和善,知春眼神闪烁。但做人要能屈能伸,知错就改。
她立马点了点头,认错的态度真诚,李夫子哼了一声道:
“罢了,本夫子不同你计较。不过你既然不看书,就能跟随其他人一起诵读,想来也是熟知内容了,那你便来说说,对这文章有何看法,什么算是逍遥?”
李夫子背着手走到她面前。
她思虑片刻缓声道:
“回先生,学生以为,真正的逍遥就是文中所言: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人生苦短,若能做到抛却外物,忘却自我,处于万物之间,只看本心,便是真正的逍遥。”
“少欲则心静,心静则事简。”
知春说完回看李夫子,好歹是昨晚写过一遍,再稍加修饰,大约能凑到一个及格线上的答案,不算太糟糕。
李夫子点点头,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是语气还是温和很多,“不错,难得你能明白其中道理。”
知春正准备坐下,旁边就响起一道声音,
“夫子,学生有一言!”
李夫子眉头一凛,顿了一会儿才道,“你说。”
李崇恒站了起来,看着夫子道,“论起逍遥,庄子言’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这一点学生深有体会。学生以为在座有一人做得极好,想借此机会表达敬佩之意,不知夫子可允许?”
“哦?”李夫子皱眉,这人方才还一副谁也不服的模样,这堂上还有他敬佩之人?
知春也听得莫名其妙,孟轩道,“李崇恒讲话,我怎么听着这么不舒服?”
知春摸摸下巴小声道,“……是有点阴阳怪气的哈。”
只听李夫子道,“但说无妨。”
李崇恒得了肯定,嘴角露出一个笑容,目光不善的看向一旁,坐得挺拔端正的人,缓缓道:
“学生佩服的人,正是孔宴白,孔兄。”
他一说完,包括李夫子在内,所有人都看向孔宴白,有人惊讶,有人疑惑。
知春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咯噔一声,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人难道跟孔宴白有什么恩怨?
李崇恒偏头看着孔宴白,笑道,“我还没来书院之前,就听说孔兄已经在书院读书了。我想闻风书院是何等书院,孔兄李京近十年,入京当夜就进了书院。”
他刚说完,众人一片嘘声,谁不知道书院的书院考试是早上考,每半月有一场。书院规矩森严,入学读书全都有例可依才行。
孔宴白是例外,时间和场合都不对。大多数人心知肚明,却都心照不宣,一是忌惮他的身份,一是忌惮他“天煞孤星”的名声。
谁知道李崇恒直接扯了出来。
李崇恒继续道,“我也是好奇,毕竟我和孔兄幼年时见过几次,也算是旧识,就稍稍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孔兄在书院的日子,过得不算如意遭人冷落躲避。但他就不在乎这些虚无的东西,依旧过得逍遥自在。我知道后当即佩服得五体投地,说服了我爹,说什么我都要来见见孔兄。”
他说完拍了拍孔宴白的肩头,“孔兄,你当真是我的榜样。”
“李崇恒!”李夫子喊道,“你别扰乱课堂……”
李夫子虽然对孔宴白有些看法,但他相信祝青山,祝青山绝不是会屈于权贵的人,因此他也从没将孔宴白的事拿到台面上说。
这时,自始自终未发一言的人掀起眼帘,墨黑的瞳仁看着李崇恒,声音低沉清冽,“以我为榜样?随你。”
李崇恒被他盯得皱眉皱紧,随即想到什么事,他勾起唇角,“孔兄说笑,听说过两天就是品状考试,孔兄第一次考,也不知会落在哪个榜?”
知春听得摇头,听李崇恒说话她全身都不舒服,他语气温和,但里面全夹着刀刺,句句紧逼。她看向孔宴白,他倒是一副淡然的模样。
“你就这么想知道?”孔宴白长睫扫下,目光静静地看着他,像一片深潭,冰冷深沉。
下一刻,他冷道,“随你想,与我无关。”
李崇恒一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