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星接过那信纸看,寥寥几行:赎金三千两,城南小环山。一个人来,报官则杀。
语调是绑匪惯用式样,字迹格外歪曲,不知是不擅文墨,还是刻意施为。
郑姑父酉初出门,戌正时分,大约刚到小庄镇。遣人报信是来不及的,夜长生变,唯自己去或有一线转机。
慧芳从后院跑来,面色煞白,气喘不住。
想是有人去通报了她。
宋子星并不多话,走近两步,将信纸递给她:“账房这时候走了,咱们还有多少银子?”
慧芳紧皱着眉:“出来时候老太太给了一千两,后头来信又给了五百两。如今至多还剩八百两,怎么算都不够的。”
清清脆脆的声音自穿堂传来,是个小姑娘。
“快去燕喜班找燕姊姊,快去燕喜班找燕姊姊。”,采菱从后头跑着出来,边跑边道。
众人皆认得她,这一向坊里忙,她散学多走后门,直回自己院子。
“小小姐”,有杂役招呼道。
采菱越过众人,拉了那杂役,直朝马棚走:“可会驾车?”
“会”,杂役唯诺应道。
采菱舒了口气,转头向慧芳:“慧芳姐姐,我去燕喜班告诉一声儿。”
边说边走,脚下一步不停。过偏院门槛时,险些绊了一跤。
慧芳和宋子星并不拦她,反叫她点醒了思路。何姑母夫妇和账房都不在,他二人凑不出钱来。事到急处,反是这小姑娘机警。
交换个眼神,宋子星道:“我先去山里同他们周旋,你带人送钱来。不可太多,我同他们谈妥,自下来取。”
“是”,慧芳已静下来,以解决事情为要。
宋子星转回杏花院,取佩剑。
慧芳与他相处日久,配合默契。指挥人备马,侯在门前。
宋子星换了习武黑衣,配长剑,一路出正门上马。朝慧芳微点个头,便去了。
慧芳急亦无奈,但盼宋子星行事小心些,勿伤了自己。
小环山位于苏州城南,去城数十里,连绵成片。
山高林密,道路崎岖,偶有宿鸟啼鸣一二。宋子星借月色疾行,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山口。
山口有微风,吹动林叶飒飒。
约有哨探,不一会儿,蹄声“哒哒”。棕黑马,自山上急冲下来。
马上人一袭黑衣,手拿弯刀。头缠黑布,面上覆着方巾。
既像绑匪,又有些不伦不类。
宋子星觉得奇怪,并不开口。不待他仔细打量,那人先开了口:“你是燕云坊的?”
约因覆面之故,声音颇为含糊。
“是”,宋子星答道。
“你们可是最后来的,银子带来了没?”
宋子星意欲皱眉,强行忍住。听话头,似乎他们绑了不止一家。
“我先来瞧我们东家掌柜,一会儿有人来送银子,我自去取。”
黑衣大汉有些恼怒:“说了只来一人,你们这票是不想要命了?”
宋子星忙着稳定他情绪:“是我太急,赶着来见东家一面。账房伙计回了家,一时凑不出银子。绝无二意,但望宽限一二。”
黑衣大汉打量他一番,目带审视。
宋子星原身形颀长,病了一会又消瘦许多。衣裳虽换了,可还挽着文士发髻,配以玉冠。
“瞧着像个书生”,黑衣大汉咕哝一声,目露疑惑。
宋子星不知如何解释,急中生智道:“不敢相瞒,小人是坊里画师。常在后院,等闲不出来。”
黑衣大汉看看他白净面皮,有三分信:“江南多见你这种小白脸儿。”
话极粗鄙,宋子星听了几乎噎住。生平头一回,领会到俗话里说的“秀才遇上兵”。
他于京里见的都是武将,哪见过山匪。咬咬牙,不知如何回话。但听那大汉又道:“一个画师,这么急,那小姑娘是你相好?”
宋子星听了讶住,不知如何开口,很有些气恼。
那黑衣大汉见他不说话,又往他身上打量一回。目光停在他腰旁佩剑上:“既是画师,带什么剑?这是武人用的,你这小白脸带,糟蹋了。”
语气颇轻蔑,更跃马两步行至近前:“你们江南人都这样,山温水软养出来小白脸。画个画,念两句酸诗,哄小娘子算了,这剑给我吧。”
说毕,便拿弯刀去勾宋子星腰侧佩剑。
宋子星看他行近,早有防备。往旁一闪,一拉马缰,急退两步。
黑衣壮汉见他身手敏捷,倒不动了:“行呀,这两下可以。那东家妇人算了,那小娘子是我瞧上要领回去的。咱们比上几招,你赢了,才许你赎。”
语中尽带挑衅。
宋子星知避不过,心下亦恼怒。伸手拔剑出鞘,挽个剑花,示意接招。
黑衣壮汉闷笑两声,奔马向前,举刀便砍。
“砰”,刀剑相击,震地两匹马俱长嘶一声。
林鸟无数宿鸟受惊飞起,带动枝叶簌簌。
黑衣壮汉加两分力,匀气赞道:“还行呀,没想到你这小白脸儿……”
话未说完,宋子星急送臂力,进逼几寸,刀背几乎靠至黑衣壮汉身前。
“韩信项王,李纲陆逊,俱是江南儿郎,你们狄人也太无知些。”
黑衣人大惊,勉力维持相抗:“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宋子星微微颔首:“蒙面改衣,可改不了你话里声调。你们狄戎,连年犯边,我中原儿郎,早盼立马阴山。”
黑衣人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