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也没想到,Gris今天的安排在歌剧院。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她上次对剧院的印象是高三那年暑假,和许霈、祁星阑一伙人去巴黎歌剧院,现场买了芭蕾舞剧的票——许霈和祁星阑都不会说法语,看其他剧种好比听天书。
她对那场演出的印象算不上深刻,也许是出于自我保护,被无意识刻意地抹除掉。
壁画彩绘旋转成穹顶,她封闭其间动弹不得,连带着芭蕾演员绷紧的足尖也变成刺向她咽喉的钉子。
许霈最先发现她呼吸急促,连忙捂住她的眼睛,才让她好受一点。
舞剧当然没看完,三人在剧目结束前就退场。
真是令人相当尴尬的一场回忆。
好在今天的目的地不是巴黎歌剧院。
走到半途他塞给她一张票,她没看,问他:“看什么?”
“《1789:巴士底狱的恋人》。”
“1789加上巴士底狱?”她饶有兴趣,展开推测,“背景是法国大革命?”
“是。”
他今天的话有些少,但薄暮没发现他明显的情感波动。
也许是因为今天看的是音乐剧,刚好到他擅长的领域?
她胡思乱想,惊觉这么多天除了观点上的交锋,她似乎没见过Gris展示他的专业能力。
不过她对自己的眼光还算有信心,在公司的计划开始之前,她偶尔会提携几个有潜力的人,后来他们也算得是小有成就。
希望他不会成为败笔。
.
演出开始,灯光渐暗,帷幕拉开。
一人拉开纸张,宣读判决。
“……以故意偷欠税款之名……土地充公,无权上诉,即日执行……”
“我们根本就缴不起税,什么都没了!”
一场争吵就此爆发。
她转头看Gris,他沉默注视着舞台,见她目光瞟来,不出声地用目光询问,带着点疑惑。
她摇摇头示意无事,手指暗自攥紧座椅。
她很少看音乐剧,最近一次还是在几个月前,陪温采南看《摇滚红与黑》。
坐在放映室里关掉灯,一切昏暗,只有温采南家里香氛的味道尤为明显——温采南喜欢安神的香氛,使得她家中的每一处都能让人放松下来。
温采南按下播放键,脚步轻盈,幽灵般陷进沙发里。
她们观赏剧目时向来专注,整场下来一句话也不说,既是对剧目的尊重,也是对对方的尊重。如果薄暮不舒服,大多数时候也只是选择自己闭上眼睛调整——音乐带来的冲击远没有画面强,让她得以喘息。
那时候,温采南说,法国音乐剧对摇滚有种独特的执着,前奏响起时她才算明白。
果然是摇滚乐。
一阵枪响音效,一位演员应声倒地。
灯光黯淡,几秒后再亮起,惨淡如死人的面庞。
歌唱开始,一改先前激昂。
她本想说这个开篇挺引人入胜,话到嘴边又忍住,头扭到一半又回去。
Gris小幅度地靠近她一点,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嘴唇翕动,似乎是在问她是不是要说什么。
她带着笑摇摇头。
Gris刚触到她脸上那一抹明显的笑意,灯光就“唰”一下暗下去。
几秒钟的沉默过后,灯光一下打在过道。
薄暮不明所以,转回身去欲一探究竟,一个人影就从她面前掠过,在她身边抬手舞动了几下,样子振翅欲飞,带着点滑稽。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演员,在心中感慨了下这部音乐剧的代入感挺强。
他们跳上舞台,旋转着起舞,外套被他们旋转成裙摆。
当正中间的演员穿红色演出服,涂着玫红的眼影,而周边的演员着白色时,薄暮没来由地觉得这幕有种《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怪诞感。
歌声响起,但台上没有一位演员在唱歌——至少在薄暮可见范围内。
歌声清澈,带着些许欢快。
薄暮没能疑惑很久,很快舞台两侧冒出一串演员,中间的道具门被推开。
一块巨大的蛋糕——不,是这位演员的裙摆重重叠叠,鲜花绸缎铺满,花花绿绿,看上去像蛋糕。
薄暮从为数不多对法国历史的印象中翻找出她的名字——玛丽·安托瓦内特,玛丽皇后,在历史上有“赤字夫人”之称。
1793年,她被送上断头台,葬身在万人坑。
——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①
不得不说剧组的妆造确实认真,当玛丽皇后的大蛋糕裙子——姑且先这么称呼——被分成四瓣打开,露出原本的演出服时,薄暮为这个创意小小惊艳了一把。
玛丽皇后的头发做得很高,发间点缀着竖起的羽毛,走动间一摆一摆,轻灵而活泼。
场上演员肆意舞动,正巧应和歌词。
“忘了吧忘了吧,迷失掉自己。”
整个法国的税收把她的脸妆点得明艳动人,她的裙摆下是一个又一个饥荒的生灵——没人在乎。
眼前只有当下的纸醉金迷。
.
台上的人们上去又下来,她没问Gris剧目的起始、因果,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揣测。
她的手指不自觉在扶手上轻轻敲击——扶手上铺着一层绒,触感柔软。
她观赏剧目时很少让自己真正入戏,这样带来的痛苦排山倒海,清扫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