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的一切,只剩下一片空白。
剧目推进。
皇后的儿子死去,十字架幽蓝,棺材缓缓升起,昭示一场无声的死亡。
玛丽皇后嘶吼一声,她甚至没有佩戴话筒,但哪怕坐得较远,薄暮依旧能听到这一声。
玛丽皇后的手徒劳地摆动,试图抓住什么。她头顶繁复的黑纱帽随着大幅度的动作滑落,优美的抛物线如她此刻低垂下去的、纤细的脖颈。
帽子砸在地上,明明悄无声息,薄暮却感觉“砰”一声响,不偏不倚砸在她的心口。
她茫然环顾四周,对上Gris的眼睛。
他许是很担心,毕竟薄暮这一刻已然失去读取情绪的能力。
薄暮看到他比着口型:出什么事了?
她不作声转回头去,手却将扶手攥得更紧。
她能感受到掌中的湿润。
她在流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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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玛丽皇后就无暇顾及痛苦——她被卸去首饰和繁复的衣物,只留下一件睡裙。
她连生命也要逝去。
她转头恍惚看到自己已逝的儿子,明白自己将要逐他而去。
幕布拉开,她的两侧是堆积的头骨——她命运的终结之处。
她的裙摆猎猎作响,仰面向后倒——裙摆破开空气,闸刀同时落下,灯光骤然熄灭。
这和薄暮了解到的法国历史有出入,大约是编剧时做了点改动,按她的印象,至少玛丽皇后不会在这个时间段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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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是攻占巴士底狱,一片烈火中,有人高喊。
“到巴士底狱去!”
嘶吼,呐喊,冲锋。
他们应有尽有,他们一无所有。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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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结束之时,他们齐声朗诵以血铸就的《人权宣言》。
“在此庄严地宣告:人人生来拥有神圣而不可剥夺的权利。”
“在权利这方面,人们天生就是自由、平等的。”
“这些权利是自由、安全、财产和反抗压迫。”
她静止,连呼吸也屏住。
她余光看到Gris转头冲她笑了下,带着些心照不宣。
她轻轻地闭上眼睛,跟着结尾曲歌唱。
现场一片跟唱声中,唯独Gris的声音还清晰。
他唱,“我们,
这般脆弱,
我们,
命微如土,
我们,
是未知的未来,
我们,
有价值,
我们,
毫无用处,
我们,
命运掌握在我们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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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剧院她内心震撼依旧久久不停息,天崩地裂。
“我在想——玛丽倒下去的那一刻,太难忘了。”她走出剧院迫不及待地分享。
“我在想——他们最后唱的那首歌,太难忘了。”他说,用词恰好可以和她的对称,惹薄暮一笑。
“纵使我们渺小如尘土。”她只说了前半句,后半句在彼此的心里早已明了。
“你想再听一遍吗?”
“音乐剧也有安可的说法?”薄暮不大了解,她对音乐剧的关注不多,“还是说又安排了一场?”
“不是。”他失笑,“我是在问,你想听我再唱一遍吗?”
“承蒙邀请。”薄暮颔首示意。
他们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需要给你点时间准备吗?”薄暮问。
他随后响起的歌声是对这个问题的否定。
真奇怪,她想,怎么其他人描写嗓音都爱把它们比作乐器。
人们爱说一个人的声音提琴般醇厚,竖琴般空灵。
他的嗓音分明是贝加尔湖冰封下的气泡,与他的人一样,所有波动都在厚厚的冰面下,看得见,触摸不到。
越过冰层,水面下却温暖如春。
更不要提,那些气泡经着一点火星,就会不可收拾地燃烧起来。
他们明明从未真正接近过对方,相处时又像是故交。
他们心知肚明保持着这样的关系,知晓旅程结束后山重水远再难相见,不进一步也不退一步。
袒露自己的一部分给陌生人,小心翼翼地守着未被发觉的其他部分。
不像陌生人,也不像朋友。
悬而未决,难以概括。
“先生。”薄暮喊完这个称呼,瞬时找不到什么话衔接。思虑片刻她说:“春天要到了。”
我也许能有幸见到你融化吗?
巴黎正值九月,离她口中的春天还有小半年。
不知怎么他就是点点头应下她那句话:“是啊。春天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