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孟宓对几位大派掌门的了解,他们都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只怕是门派内分歧过多,不得已提出暂缓的折中之策。
世人都以为仙门远离红尘,清心寡欲追求大道。是人都有欲望,求仙问道又何尝不算欲望,有欲望就会有私心,也就不会有净土。
神仙也会动凡心,仙门也会逐私利,门派内有人垂涎掌门之位,门派外有人觊觎掌门之首的位置。
“师尊。”孟宓步上城墙,地上蔓延无尽的血,洛行止面对广袤沙漠,巍峨高山,背影渺小孤寂,“弟子守在这里,您去休息吧。”
洛行止放下手边树叶,难遇的奇才也承受不了战场的打击,两绺碎发在额头前胡乱荡着,潇洒不足落魄有余,他眉心蒙上倦色,“阿宓,仙门如何回应?”
孟宓眉心蹙起,哀色在脸上四散,答案不言而喻。
洛行止低下头把玩树叶,指腹顺着纹路细细描绘,他已预料到了结果,也不怪仙门坐视不理。
他追求天下苍生,但他不会要求别人与他同途,问道之路何其漫长,他从未自诩他的道心比他人坚定,也不自傲理想远大,他只是做了他自己应该做的。
别人也只是做了他们认为该做的,别人不强求他认同他们的理念,他也不强求别人与他同道。
就连此番接连奔赴战场的天河宗弟子,他在挑选之后也不会强迫他们必须前来,而是给了他们选择的权利。
无人退缩,亦无人自暴自弃。
“散修们尽数身亡,长居城将士们折损过半,天河宗也撑不了多久。”年轻的姑娘只来了两天,却已经遭不住生死的煎熬,饶是如此也没想过后退,她哽声向洛行止汇报战况,“乘风也……”
树叶从手中飞走,被风卷着不知去往何方,洛行止眼睫颤了两下,他静默一瞬,脸上没有波澜起伏,“他死得时候疼吗?”
孟宓肩膀在颤抖,她坚挺的脊梁弯下去,“他让同门先走,一人与魔族军队同归于尽。”
天河宗是仙门之首,也是历任死伤最多的门派,太平时茕茕独立于红尘,若有危难便为世间尽微芒。
这是天河宗的骄傲,也是天河宗的不幸。
眼泪滴在洛行止袖上,孟宓泣泪,洛行止揽过她单薄的肩膀将她抱在怀里,像哄幼时的洛乘风一样拍她的后背,“宓儿,不要哭,你看。”他望向将要破晓的血夜,“天快亮了。”
无垠的荒漠,忽起的屏障挡住苍翠树叶,飘然落地后就被侵入尘沙。
暗无天日的魔族,这里的群魔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见过光明,他们不知日月之光辉,不知群星之璀璨。
连他们自己都要忘了,他们也曾见山河慷慨,享四时风光。
仙魔之战魔族将士们折损亦不在少数,他们的尸首永留战场,灵魂将逃离捆缚他们一生的囚笼。
将士们肃穆而立,漆黑的獠牙面具遮挡他们的面容,铁甲寒光,十万精锐整装待发只待他们的魔君发号施令。
四方护法站在前方,背后是黑沉巍峨的削骨山,万头魔兽匍匐高山各处。
忽而,一头野兽睁开血红的双眼,灯笼似凸出的眼球染上嗜战的癫狂。
第一声长吼如雷,山石震撼,群兽苏醒,仰头怒吼,困了魔族数千年的削骨山“轰隆隆”颤动,囚笼将倾。
红光缕缕,带着安抚的意味包裹群兽,群兽好战却敬畏它们的王,与其说安抚,不如说是警告。
群兽畏惧下来,屈腿弓身拜迎,赤袍曳地,山巅之上层云似被一只手拂开。
统率魔族的魔君步下削骨山,他的脚下凭空出现长阶,一串银铃系在赤红的腰带上,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叮当声响,和乌鹤玉牌相撞。
魔君站在点将台上,台下站着他的将士,也是他的子民。
魔君不像是仙门弟子所读典籍里描述的那般吓人,秋霜为神玉为魂,披霞戴月红梅作貌,他一身寒澈,右眼眼角的瑰丽红纹也多了分冷冽。
“我向你们许诺——”魔君的声音轻如鸿羽,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风声将他的承诺传入每一位魔族子民耳侧,“魔族的光明近在眼前,五千年的苦难将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