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蓦地停下脚步,黛青盔甲泛着暗光朝她快步走来,他萧肃清俊、长身玉立。
未曾走近,他的目光也可触及。
她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眉睫。
青雨的残色无法掩盖他的眼睛,他越走越近,她看他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他似有无尽话语,可瞳色中又有很多担忧。
他一定是怕的。苍婧这般想着。可她不明白,怕,为什么要应下?
“久未晤面。”这番话语脱口而出之际,萧青才觉了惊慌,她恍惚失神也更叫他无措,他也便垂了眼眸试图咽下心口的问安。
“不是前几日才见过,哪里久了,”苍婧僵硬的指腹直直扼紧了伞柄,与他分了一半伞,“你还是这样莽撞,下雨了,伞也不带。”
他悠悠抬眼,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我看到主人来了,就忘记了。”他看到她了,就来找她了,哪里有时间去寻伞。
“你为何要应太后,你不是说我变得叫你不认识吗?既然如此,何必自毁前程。”
“是我方如梦初醒。”
雨落幽巷,一绸伞,一对人,两相望。广袖如风,盔胄如辉,淅淅沥沥好比心中的惊悸。
苍婧不解, “何意。”
“我以为主人总是灿烂的,却不知这才是镜花水月,吾梦中一景。”
苍婧凉凉一笑,“哼,你才醒悟吗?我本就心如蛇蝎,淡薄人情。”
耳边拂过一缕花香,轻轻的留在了发上。是萧青袖中藏了一朵含笑花,为她戴上了。
雨落而下,却难净尘事。苍婧因他未曾冷却的笑颜而惊,也因他一举放肆而慌乱。
“可即便是我痴梦,我也见过我的主人明目皎洁,灿若骄阳,那时的你最是开怀。愿你亦复如是,仅此薄愿。”他温柔道,复了往日那般,叫她彷徨不已。
世间有何等难事能难住她,唯独是他,叫她难解。
她不明白,他为何为见她一眼就在雨中行来,他为何永远不会怕她。
也不明白,她视世间万物不过苍白无彩,唯独在他眼里看到了灿烂的光芒。
她不明白,胸膛下的跳动竟然也是暖的。
她从来不懂这些温暖是什么,或许就是这样,才乱了她的心神,还叫他以为她是什么喜笑颜开的女子。
“府中的含笑花开得很好,今日正夜有空去含笑亭看看吧。”雨是冷的,他一笑又是热烈。
热烈使她总是不知所错,“你种下的含笑花一向开得很好,何必非要是今日夜里?”
萧青气息急切,隐约之间双颊透出绯红,颇为执着道,“就要今日,依我吧,主人。”
既是他这样执拗,她也便不在推脱。苍婧微微点头,紧皱了眼帘,“你理应清楚,与我有过多牵扯,不是好事。”
苍婧恍地落下眼眉,孰又知她伤怀一笑,他似见到了春风柔煦。
她转身而去,冷雨之下翩翩衣裙,冷甲驻步守望。
雨水顺着萧青的眉骨流下,她的背影衬得有些模糊,唯萧青一双眼睛倔强地无人能撼动。
马蹄声声,风雨纤纤渗骨,车帘淌着雨滴微有拂乱。苍婧想起了一个人,那是第一个死在她手中的人。
屋檐燕雀远飞,惊起落花碎雨,今夜是个雨夜,庭间含笑花茫茫一片,不入人间似的。苍婧赏望着花海,手中是萧青赠的一朵花枝。
“愿主人一生含笑。”他曾与她这般说的。怕她忘了,就在府里的空亭种满了含笑花,还特地把这空亭取名含笑亭。时日一长,花种随风,府内遍地都是。
她当然记着萧青的话,只要看到一朵含笑花就会松了眉头。
可今日又有什么特别呢?
百里扶央正是请脉,见苍婧眉头紧皱,唏嘘长叹,“世人总是为些无谓的事烦扰。”
苍婧轻瞥他一眼,抽出了他帕下的手,“说得好像你得了道似的,不过也是难脱俗世。”
百里扶央一袖垂落随风而起,一袖撑着案,扼拳至了紧绷, “我本不愿如此,是主人逼我的,主人明知……”
他言之恳切,尚有不服,然她不过淡笑,“本宫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是主人自毁前程。”他仍轻语自诲。无情是皇族故有的天性,亲人也罢,手足也好,皆莫过于冷情。只有无情与冷血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就连她五岁的儿子都知道要如何在皇族里生存,他随召入宫,接下入住朗华殿的旨意,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没有哭闹,没有道别,甚至没有拿上苍婧备的衣物。
下人折回回禀,苍婧未有过多愁肠,只说她的儿子明事理。是下人不平,说这样不是一个好儿子。她便狠狠训斥了下人,“皇族不需要一个好儿子。”
皇族血脉里流淌的就是这样冰冷的血液,连血亲的牵念都不存在,又何来与一个人的痴梦。
奈何俗谈于她是过耳云烟,她倚头弄袖,懒得理会。
正有陵城侯程时前来,带着数多年轻男子,怕又是他送的解忧人了。
所谓解忧人,不过就是面首。
苍婧与程时便是如此,所谓的相敬如宾是能不见就不见,他送面首,她送姬妾,不相往来罢了。
程时似有恐慌,一个离开封地,身在旬安,失去自由与权力的君侯,当然是要害怕的。
可那是程时自己选的,在苍婧给他的生死面前,他选择苟活。
那一天圣泉宫一片安静,程时被困在圣泉宫里。
苍婧与苍祝谈笑风生,“陵城侯愿献陵城于陛下,待太皇太后西去,他辞侯让位于我儿。”
程时又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