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只会向他索要这个那个,他不想见这些丑恶面容,争来争去,斗来斗去,皆视他如傀儡。
苍祝可以说他与俗人不同,可又不得不承认,天子亦有俗人之心。在尝到了天地之巅,万物敬仰的甜头后,就不想再体会那寄人篱下的感觉。
所以,苍祝就想带在这儿,哪儿也不想去了。
只是这份惰意对一个帝王来说,是洪水猛兽。苍祝逼着自己起来,更衣上朝。
然而越是要强,就越是受挫。一个拥有着壮志雄心的帝王,和一个垂垂老矣,固执己见的太皇太后,始终是政见难和。
一个要江山壮丽,得见盛世。一个要延绵家业,拥财自足。
就如初生的枝芽要从老树厚痂中破出,纵使日月在眼,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也消磨了信心。
苍祝下朝后,便召来几个会武的宫人,下令他们持剑与他相斗。
宫人怯怯不敢拿剑,只道,“太皇太后有令,宫人不得持剑。”
“又是皇祖母,除了皇祖母的令,你们谁的令都不听是不是!”
那座高山始终要压在他的头上。今有鲁越丞相吕庆亲自为使臣,请求觐见,控诉蛮夷东乌犯境,请求大平出兵相助。
鲁越丞相为示诚意,言明鲁越王愿派世子方盈齐尊大平国主为君,居于旬安为臣。
太皇太后假询兵将,堂下太尉冯莽乃苍慧之子,太皇太后外孙,寻思良久,不荐一人。
只道,“良将难寻,恐负友邦之盼。”
出兵鲁越,对于太皇太后章氏家族而言,没有什么好处。兵伐耗财耗力,自然能拒则拒。
然于苍祝而言,鲁越是在收复失地。
鲁越本是大平属地,自立为王,小国自视甚高,已于三代不敬大平国主。今肯献出质子,对大平而言,是收复失地的天赐良机。
这是苍祝为大平国主以来,头一回可以显现国主之威,大平国力的时候。
苍祝并不想失去这个机会,但是一无将,二无兵符,如何调兵遣将。
苍祝独自挥剑,汗如雨下。
宫人不敢迎战,更惹苍祝愤慨。生平头一回,苍祝想砍下那些宫人的头颅。
一切不顺心意之人,若都能这剑下陨灭,该多好。这世间的一切若都能这么解决,他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痛苦。
“你们都壮了胆,不把朕放在眼里!”
苍祝一剑重挥而下,那宫人的肩上瞬时有另一剑挡住。
苍祝不胜自怒,见来者是萧青,更不再手软,“你还敢来见朕。”
“为何不敢。”萧青拉开剑下宫人,迎步直上,这一力使苍祝后退半步。
苍祝又行步而上,双剑相抵,争锋相对,一如冷光迸发,直把剑震出了利声。
苍祝旋臂而上,一剑又朝着萧青挥去。此剑横来,直朝萧青胸口,萧青侧身以剑抵之。
与帝王行武,宫中之人向来不敢动真格,大多自护罢了。苍祝便是凭此,一剑又一剑朝萧青杀去。
苍祝心中之愤,已不仅是因朝政之事,还因为萧青的出现。既然他来了,苍祝就认定他是自找苦吃。
汗浸透了苍祝的眉目,他狂怒大喊,是以帝王之威要萧青认输。
苍祝剑风因其心乱而带火,喜怒之形于剑同显,只知暴,只会杀,故心乱,剑也乱。
然萧青之剑温和,心与此间万物相容,人之意清醒,人之形轻盈。
待苍祝再度挥剑而来,萧青便一剑指在了苍祝的咽喉。
苍祝呆滞,还是像上回那样,萧青一剑封了他的喉。
只是上回,萧青赢得不易,大概萧青还是怕他帝王的身份。这一回萧青什么都不怕,赢得轻巧。
武罢,宫人大惊失色,要是再进一寸,萧青就是大逆不道。
可就是这一剑,使苍祝清醒了过来。他更能看到远处树下一方衣袂纤影。
往日,每当困苦之时,她必然摆上一局棋,与他分忧解难。已是分崩离析,看到的竟然还是她。
鲁越事发,她便想到了皇城里最难熬的人。
也是古怪,以往苍婧总是哀叹帝王之心防不胜防。现在一念断却,无需再想着怎么防备,倒真得在想萧如丝那一问。真心待他好,他是否会不一样。
所以她牵挂起她的弟弟到底如何了。
苍婧静静侯着,远观着他们以剑相抗。
这次前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萧青说,“我想要去解鲁越之难。”
他说的时候,眼里燃动着热忱的光亮,就像要去做一件他等了很久的事。
萧青很想做将军,这是他向往了许久的事。
苍婧告诉他,“只要是你真心想做的事,就去做吧。”
萧青站了出来,想要去鲁越解山河之难。
这个时候,满朝文武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一个触了帝王逆鳞的人,又会面临什么。
“我一人的事,我一人去面对。”萧青希望由他一人去面对苍祝。他的选择,无需由她来承担。
“那也容许我的忧心吧。”苍婧选择在旁远观。
本是以一个关切心爱之人的身份来到这里,可也未料,看到苍祝失意之状,她更是忧心苍祝。
当再无君臣之别,她与苍祝之间仅剩手足之情,她看苍祝仿佛是别了许久的弟弟。
是那个还停留在儿时,与她争糕点吃,与她吵闹,与她哭诉,还会拿着剑来保护她的弟弟。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久到不记得了。
萧青与苍祝互相冷看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