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天地之间最后一只凤凰,他并不感到开心。
他生长在雪山之巅的无边莲海,最澄澈的地方。
世上的人将他奉为上神,只是因为他全身那流光溢彩的月白色翎羽,他那如珠落玉般清澈的啼鸣,又或者,只是因为他是凤凰。
所以他不需要有名字,他只可能是凤凰。
天上的神不可以同凡人说话,可是他除了那些只知道跪拜的信徒,他身旁只有雪山上沉寂了千年的风和那一汪开满莲的清池。
于是他就看天,看风,看池水和每一朵花。
风吹着花们沙沙响,香粉乱溅,就是最好的陪伴了。
信徒们的祈愿,他挑着拣着地去做。
有时候他真的不明白,这些蝼蚁一样的人类竟会有长命百岁,一生平安这样狂妄的想法。
明明是天道那位造物主的决定,以他的法力,又怎能改变得了。偏这样的愿反是占大半,倒显得他无用了。
不过不久后,他无疑遇到了一位最最狂妄的信徒。
千百万年,没有一人敢像她这样做的。
那是芒种的前一天,他的殿堂里来了一位贵容。
说是贵客,是因为所有人见到她都跪倒在地,连奉的香,都是极为名贵的。他本对凡人不感兴趣,但因贪恋这种气息,寻着味过来,就看见了她。
橙衣赤裳,黑发垂肩,两鬓的红绳似一团火。
被万人拥着,那么的光芒万丈。
简直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才是真的神。
她看着他的塑像,没有下跪。
只大声地喊了一句:"凤凰,嫁给我吧!"
他怎么知道什么是嫁,但她又说:"嫁给我,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外面可有好多有趣的东西。”
他满心喜悦地点头,才想起她看不见。
于是他化作了一个月白色衣衫的少年。
他从自己的塑像后探出头,向她眨了眨眼,她的腰间有一颗绿珠子亮了起来。
她欣喜极了,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他不知怎么办才好。
那双手小小的,软软的,十根指头水葱似的。他这才发现,那股好闻的味道是她身上的。
她绝艳的眉眼露出了欣喜,像一朵绽开的花。
她说:"凤凰,跟我走吧。"
他愉悦道:"好啊。"
后来他才知道,她叫乐无端,是中原王朝一个附属国的长公主。
她本要远嫁同中原的皇子和亲,可是她的国度有一个重要的礼节,在女子成年时,会去拜访一位上神,若是那位神能甘愿放下一切同女子离开的话,那女子便可以做此国的王,若是求不得,也会得一个心安,得遇良人,平安顺遂。
这种事,千万年间未曾发生一次,所以几乎所有人求的都是后者。
可乐无端聪明啊,不然怎么会去找这只傻傻的又没人陪的凤凰。
他就这么稀里哗啦地嫁给了她,成了长公主的驸马。
乐无端是个极好的女孩。
她巧诱善妨,明媚张扬,会同女孩们一起调胭脂,会和男子们比拼好箭术,写得一手叫人听不明白的诗词歌赋。
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弹七弦。
弹得最多的,便是那曲《凤求凰》。
一声一声,琴声铮铮,弹琴时的她卸下了那份活泼跳脱,眉眼间认真的神色可爱得撩拨心弦。
后来国主去世,她便登基了。
她忙着处理国事,没时间陪他说话。
她给他的婢女绿珠很无聊,只会跪在地上崇拜神似的敬畏他。
于是她不在的时候,他便守着院里的一大树凤凰花。
奇怪,他不由自主地想,明明这里比在雪山上的时候热闹多了,为何比以前还孤独呢?
也罢,冥冥中注定有此一劫,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吧。
一天夜里,乐无端叫醒他。
乐无端笑着看睡眼朦胧的他,眸中仿佛亮着星星。
她端上一盘颜色明黄的东西,说:"尝尝吧,我自己做的凤凰花糕。”
他早已避谷,可不知为何,还是忍不住拿一块放入口中。
味道有点怪。
"好吃吗?"她眼里闪着希望。
他不知怎么回答,想了半天,干脆将盘递给她:“你自己尝。”
她笑了,抬手摸摸他的头:“其实也没人知道这花能不能吃,让我的夫君先试试。”
他感觉自己被骗了。
乐无端靠他近了一些,好闻的香气盈绕鼻间。
她扬头看他,"凤凰,你长得好好看啊。”
“你的眼.....像含着一汪水呢。”
他可没听她怎么说话。
他只顾着看着她。
他在想,她真像夕阳下开得最艳丽的那朵花。
鬼使神差地,他轻轻将指尖搭上她的眉宇,从不曾接近生人的他觉得自己疯了。
乐无端愣了一会儿,笑了起来。
然后她突然拥住他。
他猝不及防,被柔软馨香撞了满怀,他活了那么久,第一次觉得她身后的凤凰花比雪山上的莲还美。
也是他第一次觉得,他好像有了人的感受。
他知道了人们最为眷恋的一种感觉……那叫暖。
暖得他甚至甘愿沉醉在此地,再也不要回雪山。
可是那夜过后,又几个月不见了她。
绿珠在乐无端的嘱咐下,终于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