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至天道最近的人间殿堂之间,四万八千里。
他磕着长头,一步一叩首,走了过去。
尖利的石块划破了衣衫与四肢,他到的时候,身后是一条绵延的血痕,血顺着他的衣袖向下落,清脆的声久久回荡着。
天道尊者的像开了口,金属质的声音响起:“凤凰,你定要逆天改命了吗?”
“是啊。”他轻道:“我可以做一个寻常人,只要能和乐无端在一起。”
尊者沉默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
像泪滴落入亘古不变的星河,含着广袤无垠的悲悯。
“你可知?那女子与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姻缘。”
他愣住了,低下了头,任由风吹乱鬓发。
再抬起头时,他的脸上笑意未央,他道:“没关系。”
好久好久以后,有一个叫乐无端的女孩,重新出现在了中原的土地上。
平凡的她和另一个更平凡的少年相爱了,那个少年有一双好看的秋水眸,月白色的衣衫,是一副温柔多情的好相貌。
他有一个她很熟悉的名字,他叫天宿尘。
他绝不会告诉她,她转世了,他却没有。
是他拔尽了翎羽,换回了她以后的轮回,且都只是乐无端。
这样,不管隔多久,他都可以等她回家了。
乐无端十六岁那天,是芒种前夕,他开始准备他们的婚事。
扯最艳红的布,做最轰轰烈烈的凤冠霞披,不忘叫人绣上精巧的凤凰花,那是她最喜欢的。
可乐无端却不开心,经常见不到她的踪影。
成亲的那天,她失踪了。
他知道她在哪,可他没有去寻,他喝着桌上那壶喜酒,笑了笑。
好吧,果真啊,他和她是没有姻缘的。
他倒了两杯酒,向着空无一人的对座,笑道:“合卺交杯,举案齐眉。”
然后,去那开满凤凰花的山。
她果然站在那里,长发末端的红绳像一团火。落花满天,如落天火,美得不可方物。
突然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苍穹上绽开,是烟花吗?
是别人为她放的烟花吗?
不知道了。
那颗莹绿的珠子落下来,一瞬间,莲花盛放。
他变成了一只凤鸟,盘旋和鸣。
如同一道绚烂的流星。
或者是月白色的光。
是的,这是他最后一次化成人形了。
他早就没有法力了,可是她平安啊。
她只是不得已嫁给别人而已,她还是喜欢他的,所以他也要她平安。
因为他,她平安。
他扇了扇翅膀,翅膀上月白色的羽毛掉了好多,露出下面猩红的皮肤,和滴着的鲜血。
没事啊,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可以等下一世的她,和他回家。
一遍一遍的轮回,一次又一次的分离,她身不由己,他至死不渝。
直到几百年后,当那个女孩又一次白发苍苍时,她来到一座开满凤凰花的山,弹了一曲凤求凰,她颤抖着手,将一颗绿色的珠子,放在了桌上。
她知道,那个在她嫁人时就消失的心上人,应该就在这座山上。
她一次次听着别人讲着凤凰的传说,说原本高高在上的凤凰,为了一个染尘的名字,挖出骨头,拔了翎羽。
凤凰会是在等她的那个人吗?
她欠他那么多,是不是该跟他回家了呢?
她听见,风在吹,背后的雪山上,有莲的清香,被凤凰花掩盖。
她说,天宿尘啊,你别急,这是最后一世分别了,下一次,我一定跟你回家。
他想说好啊,可是现在的他,是那么的血肉模糊,丑陋难看。
原本的雪山,也因一些战争,变得肮脏不堪。
不过他也不急,不是都说凤凰可以涅盘吗?他也来试试。
终于,轮回的也是他了。
他最后一次瞭望着千重雪山,晨曦从山的另一边蔓延,铺了满天。
就像那一天,她端着凤凰花糕来找他,那个拥抱,那种暖暖的又让人沦陷的温柔。
他好渺小啊,在这天地间。
他将十指伸进胸膛,割断血管。
他把他的骨抽了出来。
凝结着无穷生命的凤凰骨,化为最强悍的屏障,将雪山裹在其中,成为了一片寂静之地,永远的寂静之地。
他闭上了眼,等着涅盘的火将他包裹。
也是为了等着再次睁开眼时,可以见到那个叫乐无端的姑娘,一身橙衣赤裳,弹着凤求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