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这声音听起来阴沉无比,可看向徐逸时,这位云川世子面色却十分和善,笑如春风般和煦,与这寒冬格格不入:“云川世子徐逸,见过诸位。”
他薄唇微扬,看着沉默不语的周泽:“我在酒楼吃得不尽兴,本想拉着余姑娘再痛快饮上几杯,倒是忘了她应来赴明大人的府宴。”
“明侍中是余姑娘在中渊城中唯一的亲眷,我同余姑娘定下婚约,总该寻个时候亲自拜访,眼下倒是个好机会,不知可允在下留下?”
徐逸明明笑得温柔,可那双如狼般的眸子分明就是淬了冰,阴冷至极。
明喻哪敢不依:“阿笙跟阿仪两个丫头去后园了,臣这就差人把她们喊来,世子快入坐!”
“先不必叫她,本世子有些事要处理一下。”
徐逸笑得散漫:“若我没认错,这不是周拾遗么,怎么也出现在明府的家宴上?”
“莫不是和我一样,认了义父?”
周泽神情冷淡:“回世子,臣未曾。”
明大夫人壮着胆子开口:“世子莫要说笑,是我家老爷见他才华过人……”
徐逸突然低头笑着,直笑得在场众人心中发毛。
明喻官场沉浮数年,对安王喜怒无常的脾气有所了解,自然以为这云川世子作为质子,定会受尽折磨,如看起来那般是个懦弱性子。
可眼下见徐逸的神情,谁又能想到这安王竟养出一个比他更阴晴不定的阎罗!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不愿得罪一个世子:“臣妇久居后宅不懂规矩,若冒犯世子,还请世子恕罪!”
徐逸唇角玩味,如暗中伺机而动的猎杀者:“本世子问,周大人怎么今日也得闲来参加家宴。”
明喻被这气场压得不自觉地发抖,心中却怎么也琢磨不明白,云川世子平日里吃酒玩乐,从来不愿与他们这些老臣有任何交集,如今怎么偏偏与周泽杠上了?
见众人沉默,徐逸挑开周泽带来的一壶酒,细细嗅着:“没记错的话,周大人早在江州时就已同余姑娘解除婚约了吧?”
明喻如梦方醒:他怎么就一时糊涂,让周泽和世子对上了,这不是频频提醒世子,与他定下婚约的姑娘被人退了婚么,这不是打世子脸么!
“下官难得看到贤才,一时激动才将其招致府中,是下官礼数不周!“
徐逸漆黑的瞳孔中尽是压抑的怒气:“贤才?”
明大夫人听这语气,心中暗自揣度,莫不是云川世子花拳绣腿,被人戳了胸无点墨的痛处,才如此生气。
她大着胆子强端出副长辈架子来:“世子,人各有志,周大人此等才子就应探讨治国之道,心胸大些。”
“你既与余笙定亲,我可是当你是自家侄儿,才会说这些,早早收了脾气,入座吧。”
徐逸沉默不语,扫视着众人。
外街上夜市正热,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府内寂静无声,仅有几片枯叶掉在地上,发出些声响。
“共商国事。”
“堂堂元氏王朝,沙杨国进犯凉州,云川义士死伤无数,才终平定叛乱,敌人虎视眈眈,可救济粮草却迟迟送不到云川与凉州。”
“这事才过去没几日,在下竟不知,”他一双眼森冷狠厉,“身在中渊的文官,竟是将国事拿到家宴上当作吃酒闲趣,几口便得出来治国之道。”
他咬紧了牙关:“三品侍中,您好大的本领啊。”
明喻早已手脚冰凉,心道可万万不能被扣上一个轻视国事的帽子:“下官不敢,世子明鉴啊!”
“我在中渊十余载,当然知道侍中是个什么样的人,”徐逸闲时地摆着碗筷,“只是,望侍中拿出明家家主身份,好好管管族中人之嘴。”
“今日是家宴,大家拘谨什么,”他收起周身暴戾,换回温文尔雅的模样,“倒显得是我这个做小辈的不懂事了。”
***
余府后园。
明仪拉着余笙走到一处假山后,见四下无人才松了手:“气死本小姐了!”
余笙靠在山上,好整以暇地瞧她:“明小姐不是说要来拿糕点,现下又是做什么?”
明仪支吾道:“我可不是为你鸣不平,别误会啊,我就是觉得我娘太口不择言罢了!”
“有什么好误会的。”
余笙有趣地打量着她:“明小姐怎么如此关心我,前几日在宴上不是还对我冷眼来着?”
见她主动提及那日的尴尬,明仪到有些别扭:“那日是因为我气不过,而且你没同我行礼,所以才……”
余笙听着好笑:“我为何要同你行礼?”
“阿娘说了,你在余家就是要对所有人行礼的。”明仪嘀咕道。
她倔强道:“你幼时对我爹娘那个样子,凭什么指望我第一次与你重逢就给你好脸色!”
余笙轻声:“我没指望。”
明仪倒是性子直爽,就事论事,好不扭捏:“不过左右是我的不对,惹得你不快,多有得罪了。”
明仪行事作风虽娇蛮,倒是令余笙舒服不少,她释然一笑:“不妨事,酒席上的话有谁会当真?”
“再说了,我也没让你尝到什么甜头。”
“那我也替我阿娘再向你赔个不是,她这个人就是爱面子喜欢名声,和我阿爹一样,容不得别人说他们不是,可其实心里并不坏的,你……”
“若见不得别人好,因他人暂时落魄而沾沾自喜,我也是厌弃的,”余笙声音冷淡,“即使她是长辈。”
“阿仪冰雪聪明,自然明白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