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
“是什么病?”
“不记得。”
“是还没有症状?”
“嗯。”
“不想找他们?”
“不想。”
“那你想怎么办?”
“不想。”
“放着不管?”
“嗯。”
“你真的很随心所欲。”
“哦。”
“没人跟你这么说过?”
“好像没有。”
库洛洛一时无语,他以为对方会说不记得,结果却是回答没有。一般她这类带着“似乎”“好像”“大概”不确定词语的回答,都是确定的回答。“应该不止”就是不止,“好像没有”就是没有。库洛洛已经习惯把这些不确定的词语忽略,只关注其他部分。
对自身的情况放任自流、不管不顾,对敌人对自己的伤害视而不见。不管情况严不严重,不想理就不理。这样的行为模式,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她这种行为很随意,实在奇怪。
这样的现象,有几种可能,或许是从前的她言行举止都很符合常规,不能用“随意”来形容。或许是没人敢评判她的行为,造成没有人用“随意”来形容她。
要说言行举止符合常规,库洛洛认为不太可能。他自认为是个特立独行、不循常规的人,或者说蜘蛛都是一群异类。但有的时候,和她比起来,他常常觉得自己更正常一点。
要他不恨对自己有重大伤害的人,绝对不可能。是愤怒、仇恨、绝望和复仇的信念,造就了蜘蛛,造就了旅团。没有这些,就不会有幻影旅团。
要他管住自己,眼睁睁看着不想让其死亡的人选择去死,他也是做不到的。至少,易地而处,自己是不会收回“大天使的呼吸”的。哪怕强行使用,他也要使用“大天使的呼吸”,留住对方的命。
不因为自己的意志,而去干扰他人出于自己意志做出的判断,尊重他人对自己道路和命运的选择,库洛洛是做不到的。越是亲近,越是在乎,他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意志。他不想旅团灭亡、不想同伴死去,哪怕不择手段,也要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要是同伴因为自身意愿要选择死亡,他不可能不干预,放任同伴去死,绝不可能。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同伴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蜘蛛不执着于生死,却也不可能主动放弃。
尊重陌生人求存或求亡的选择,或许不太困难,毕竟与己无关。尊重在意的人求存或求亡的选择,实在困难。有几个人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乎的人去死?尤其是明明自己可以救对方的时候。
仅这一点,她就比蜘蛛们特异得多。或许,也比大多数人都要特异。
要说没人敢评判她的行为,库洛洛也觉得不太可能。她在言语方面接受度之高,远超大多数人,不太可能让人不敢对她说真话。他都想不到有什么言辞会真的刺激到她,别人说什么她都没太多反应。哪怕话再难听,她恐怕还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样子。
对她,说什么话都可以,堪称百无禁忌。她判断说话人的意思,并不是依靠语言表面的内容,而是根据对方的内心感觉,来理解言语背后真正的含义。所以,她才会把小滴说的“我能把你抢过来吗”,理解成小滴想跟她交朋友。甚至连说出这句话的小滴本人,都还不清楚自己要表达什么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小滴之前,理解到了小滴的意思。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让人不敢在她面前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
到底是怎样的原因,才会造成没人对她说那些话?库洛洛的思维,陷入了这个问题中。
身旁的人起身的动作,将他从意识中拉回现实。他听到了液体晃动的声音,大概是在换瓶。温度比之前略高一点的液体输入之后,库洛洛才意识到液体的温度问题。
“为什么是热的?”
“瓶子和管子外面套了自热套。”
换完瓶子后,她又坐回原处。
“现在正好有个午夜电台节目,要听听吗?”
“听。”
不大的收音机被放到离他不远的地方,几声滋滋的杂音后,收音机里传来欢快的单簧管独奏。收音机刚打开没多久,曲子就结束了。
听了小半截的库洛洛有点郁闷,说:“这是《波尔卡》吧?晚上放这种曲子,真的是午夜节目?”
“这是给睡不着的人听的节目,放什么是听众决定的。”
“意思是可以点歌?”
“嗯。”
“那就再放一遍?”
“我没有手机,我去找个地方点?”
“算了。”
“要不,听现场版?”
“行。”
“要哪种?”
“就单簧管吧的。”
“嗯。”
短暂的寂静之后,欢快的乐曲响起。轻盈跳跃的声音弥漫舱内,盖住了血腥与腐烂混合的气味,释放出一种午后阳光普照万物时特有的、属于太阳的、能包容一切的熏然暖意。
库洛洛想起了流星街随处可见的太阳图案,流星街人把太阳刻在自己生活中的每个地方,好随时随地都能受到太阳的照耀。他最喜欢在阳光灿烂的时候入睡,对他来说,阳光是最好的安眠药。
太阳和月亮,是所有流星街人最珍贵的宝物,谁都能拥有,也不用害怕会被抢走。流星街人永远喜欢太阳和月亮,陪伴他们走过生命中的每时每刻。
万物有时而尽,唯有日月永恒。
反复吹了许多遍后,她停了下来,问:“还要继续吗?”
“《送别》,能吹吹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