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是?”
“你是?”方陆也同时问道。
“我是杨徵的班主任。”
“我是她打工的奶茶店里的副店长。”
樊国仁看着方陆,眼底像是蕴着一片愤怒,他将目光转向杨徵,“你还真的去找工作了?”
杨徵回望着他,就像一头倔强的小牛。
樊国仁瞪了她半晌,最终泄气,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这是宁泉帮你买的一些日常用品,说是你会用到的东西,拿着吧。”
杨徵望向那个黑色的塑料袋,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宁泉是樊国仁的妻子,在医院就职,听说是一名妇产科医生。杨徵跟她没有见过几次面,更没说过话,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要帮自己买东西。
“方便谈一谈吗?”樊国仁走到方陆旁边,低声道。
方陆也正有此意,闻言点头。她摸摸杨徵的脑袋,笑道,“你先进去吧。”
杨徵看了两人一眼,沉默着打开房门,将自己隐进了门后昏沉的光线中。
樊国仁夹着公文包,大步来至楼梯口,方陆跟在他身后。他摸向口袋,拿出被压扁的烟盒,试图从里面再抽出一根烟来,却发现烟盒空空如也,只好把它塞了回去。
“不好意思,真的是麻烦你了。”他转向方陆。
“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方陆语气淡淡的,“每年放假的时候,也有很多学生来打假期工的。”
“不是,杨徵这孩子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她——”樊国仁顿了顿,“她心理上有些问题。”
“具体是什么问题?”方陆问。
樊国仁盯着积满灰尘的窗框,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她有些迟钝,就是在情感上。”
“比如?”方陆微微蹙眉。
“比如因为她的左眼和身上的伤疤——这个你知道吧?”
“我知道。”方陆点点头,想起早上的事,“我看到了,杨徵也跟我说过,说那是她小时候被虐待过留下的痕迹。”
“没错。”樊国仁叹了口气,“她父母去世得早,从五岁时候开始,她就寄住在她舅舅家。她舅舅一家对她很不好,打骂虐待什么的是常事,有一次甚至把刀刺进了她的左胸口。”他在自己胸口比划出一个大概的位置,“还好离心脏差了几厘米,否则就救不回来了。这些经历太痛苦难熬了,她一个孩子是无法承受的,在大脑保护机制的作用下,她在内心给自己筑起了一层厚厚的壳。每当她受到伤害的时候,她就会开启这层壳。隔着这层壳,她就不会产生太多的痛苦,让她变得足够冷漠,直到熬过那次殴打。”
“这层壳从偶尔出现变成经常出现,直至成为她性格中的一部分。她在情感上很迟钝,比如一个同学对她进行嘲讽挑衅,她也不会产生一丝半点的反应。外界对她的刺|激被降到了最低,她有时候甚至会显得过分天真,好像......”樊国仁望着狭窄窗户外的天空,斟酌着说辞,“好像一个痴呆症患者,没有办法完全分辨别人对她的态度是善还是恶。虽然小部分时间里,她会回到正常孩子的状态,但次数很少。”
樊国仁回头看向方陆,他的脸被隐在阴影中,表情显得晦暗不明,“在这种情况下,她是不适合继续在学校里待下去的,再加上性格的影响,她无法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学习上,所以成绩也提不上去。我跟学校里其他老师商量过了,也征求了校董事会的意见,让她暂时休学,先把精神状态调解过来,然后再复学。”
“说实话,我不同意她去打工,我可以资助她度过这段时间里因为休学产生的开支。但是这孩子很犟。”樊国仁苦笑一声,“好像一点人情也不愿意欠别人的。”
方陆沉默地听着,待樊国仁讲完,她忽然问,“您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同意留下杨徵在我店里打工吗?”
“为什么?”樊国仁望着眼前这位梳着马尾、白皙皮肤上点缀着几粒雀斑的女子。
方陆微微弯腰,拎起一条宽裤腿。只见原本应该露出小腿的地方,却是一截细细的以碳纤维为骨架的义肢。
樊国仁愣住了。
“我第一次看到杨徵的时候,她饿得连路都走不动了,还在很礼貌地恳求我答应让她留下来做兼职。”方陆轻轻笑了笑,指指左眼位置,“虽然她残疾的是这里,我残疾的是这里——”她又指指自己的右腿,“但从某个角度来看,我和杨徵其实属于一类人。后来我还是追出去把她喊了回来,同意让她留在我的店里,即便店里并不缺人。”
“可能是由于那次大地震的影响吧。”她遥遥望向远方,“我总是很容易对别人产生同情心。您不想让她去打工,是怕她受到伤害,但在我看来,或许让她换个环境,应该会改善她的心理状况。”
方陆收回目光,笑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您就对我这么信任,愿意把关于杨徵的一切讲给我听。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樊国仁沉默半晌,问道,“我能去你的店里看看吗?”
方陆点点头,“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