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闻淮在府里时,绝大部分都待在书房。
他掌控欲强,清醒得不近人情,心思都用在了家族的谋划。
若无意外,他会娶一个替他维持尊贵的名门之后,而孟澜,只是他按部就班、顺风顺水的人生插曲。
因此,不需要他花时间维系,她就像缓慢掠过衣襟的轻风,会尽量淡化到不存在。
孟澜起得很早,做了一些他的针线活儿。
都督素来挑剔,她不好假手于人,这只鞋底子纳了近一个月,内衬采了黑獭毛,针法精巧,拿素缎和夹缝织在一起,轻软又暖和。
宋闻淮眼帘轻抬,没说话。
她望向窗前的男人,笑了笑:“您一会儿忙起来,又顾不得吃饭,起码喝碗参鸡汤,胃里不会难受。”
宋闻淮抚了抚袖扣,眉眼矜贵、傲气。
“我喝茶就行。”
他神情淡漠,语气也冷,昨夜他歇的晚,桌上备了清茶来醒神。
孟澜还是一贯温和的笑意,并未因为他的忽视而介意。
“都督最近很累吗?”
宋闻淮径直无视了这个问题,孟澜继续缓和气氛,提醒。
“您再睡一会儿,我把新靴子交给茂和了。”
宋闻淮不是一个会客套应付的人,没有虚虚绕绕。
“这些东西,以后让人采买就是。”
他将手中兵书淡淡翻过一页,从容又不见情绪:“不必事事都要亲历躬行。”
他不喜太过和软的东西,认为踩在脚下,会生出安逸怠倦之心。
孟澜不再追问,她和他的习惯大相径庭。
他用的峨眉春雪,孟澜吃不惯,会让她想起自己从泉州逃亡到京里,那段日子吃的药,清涩暗藏,却不见回甘。
人生若是如此,还有什么滋味。
这种冷酷无懈的男人,偶尔在那天夜里,他拍了拍她的腰窝,让她坐上来时。
与白日的清冷、矜贵判若两人。他眸底隐隐叫嚣的张狂、强占。她才第一次感知到他的低喘起伏,一点诱惑。
见她收拾茶盏,宋闻淮似乎才想起她,眉骨微动。
“你先去用早饭吧。”
语气冷淡,他并没有多大的耐心,显然是下了逐客令。
孟澜临走前道了安,替他把门关上。
两个人的气氛总是很奇怪,青函站在门口,替她不值。
“他的活计费灯油又费眼睛,也不会领您的情!”
孟澜温言提醒:“咱们尽自己的本分,都督的事,怎样上心都不为过。”
入了夜,她乘马车去一趟宣和局。
安神香未能炮制完成,她要给人一个交代。
这还是孟澜第一回过来,一老远,铺子里的小娘便纷纷探头出来。
小娘们忍不住盯着她的脸瞧,不觉愣怔了。
宛如菩萨蒙了尘,让人看不真切,只一张芙蕖娇面泛着微红。
软纱幕篱被风掀起一角,莹碧灯火,金灿灿地照亮了她一双水瞳。
她似乎注意到有人看她,往这里瞥了一眼,众人心神猛的一激荡,骨头亦是酥倒了一片。
小娘们急忙把头缩回去。
直到她彻底进了铺子,才敢凑近低声议论。
“她的车夫是宋府做事的,一定跟那家有不浅的关系。”
“啊!我晓得了,她该不会是宋氏嫡孙养的外室吧?”
宋氏与宗室血缘近,徽河又被誉为京城门户,这两年本家虽然迁到了京里,在朝里却愈发得力。
只是宋氏一向是最神秘低调的。
她们听闻宋氏没有纳妾的习惯,但是这种门阀,都是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利益联姻的夫妻,怎么会有真心?谁没有几个别院?
小娘们心生鄙夷、眼热。
“明明生了一副清纯透顶的脸,真看不出是这种女人。”
孟澜向刘掌柜道明了原委,并提出另取一些香料补全数额。
刘掌柜让人递来茶。
“宫里的贵人看上了你调的香,往日都是小太监来取,不过,我也猜出一二,大抵是御前伺候的崔姑姑,她素日待人极好,出来的,没有不感念她宽厚,我同她说一声,想必会体谅的。”
孟澜眼底倏然散了雾,露出清晰的希冀。
“崔姑姑她……身体还好吗?”
刘掌柜叹气:“这我就不清楚了,再不好过,也比咱们好过,这世道啊……”
孟澜点点头:“若是姑姑再需要香料,劳烦您知会我一声。”
刘掌柜连声说:“这是自然。”
两人说话间,刘掌柜瞧见她衣袖无意微掀,露出水色莹润的手串,不由以为眼花了,问道。
“姑娘,这是真货假货?哪个人送你的。”
孟澜一怔,抚住手串,垂敛眼睫。
“是一个不会送我假货的男人,送我的。”
刘掌柜借着烛火,将她那只褪下的手串,仔细瞧了瞧,确实是真货,还是水头极正的龙石种。
年前他在骠国的商队里见过这么一只,当时开出了瞠目结舌的价,原来是落在了她这里。
出门的时候,刘掌柜亲自派了两个小娘去送她。
他早知孟澜低调,不肯言说什么,想必是哪个官的外宅,没想过是宋都督的,他摇头感慨。
“宋大公子真不做人啊,自己媳妇连喜酒也没摆过,给小情儿送这么贵的东西。”
将近年关,街市上过年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