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累啊,好累。
半个时辰后。
雨下小了,小狐狸掬了一捧从屋檐上坠下来的水,抹了几把脸,洗静泪痕。
动作沉静、从容。
好像不久前才哭过的,不是她一样。
收拾好心情,要回石家了。
……
早上小狐狸出门之后,梁丘松心里就烦躁得很,看见谁,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早膳时,上来就斥赵婶儿:“为何不上酱菜,小粥若无酱菜配,怎么下咽?”唬得赵婶儿赶紧去端了一小碗,酱腌酸辣白菜来。梁丘松尝了一口,立即吐了出来,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眉蹙得更紧,厉声道:“怎么这么咸?”赵婶儿忙撤走酱白菜,战战兢兢地换了个酱萝卜丝来。
暴雨过后,石亭寿抱着幼儿中玉,和文氏过来串门儿时,两岁的中玉一看见表叔那张臭脸,扁了扁嘴,哇的一声吓哭了,直往他爹怀中躲。他爹只好抱着他,走出廊沿站在院子里,为了转移他注意力,指着他认:“玉儿,这个是什么?”
小中玉转了转黑葡萄一样,眼泪汪汪的大眼睛,奶声奶气道:“美人糕。”
他爹喷地憨笑了出来,十分慈爱地逗着小家伙儿:“美人蕉!不是美人糕!你这臭小子就知道吃,看什么都像吃的!你爹我从不贪吃,你娘嘴也不馋,也不知道你像谁。”
廊沿子下站在梁丘松旁边的文氏笑道:“还能像谁,当然是像他四姑姑了!”
梁丘松十分赞同这话:“对,像亭灿,整个京城的馆子,她怕是都去过了。”
文氏见梁丘松脸色稍霁,放柔语气道:“表哥,我娘家妹子莺儿好久没见到亭秋了,来信邀她去小住,明儿个就走啦。照雪陪她一起去。那丫头心细,又体贴,定能把亭秋照顾得妥妥贴贴的。”温柔地笑了几声,“如今天儿也热了,亭秋去我家茶园里消消暑也好,我都有些羡慕她了。”
有些话不能明说,但梁丘松一听就明白了。
石亭秋心伤难愈,文氏给娘家通了气,送她去茶园散心怀、舒郁结。
梁丘松想起亭秋的样子,心里十分愧疚、不忍,但又并不后悔,觉得让她早日明白,从长远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他略略迟疑了一下,问道:“亭秋她,还好吗?”
文氏笑道:“表哥且放宽心,莺儿是棵向日葵,成日价疯疯癫癫的。亭秋和她待在一块儿,过不了几天,也必将笑颜如花。”
必将。就是说,亭秋现如今的情状很不好。
梁丘松神情凝重,没再说什么了。
这时,小狐狸回来了。
梁丘松看她全身都淋透了,眉眼疲惫,嘴角上、脸颊上,尽多伤痕。他眸中涌出关切抬脚就要迎过去。突然想起亭寿夫妇还在,忙敛了神色,站在原地没动。
文氏极有眼色,一边下廊沿,走到了丈夫身边,一边道:“玉儿,走,回去睡中觉。”
玉儿他爹正逗着小家伙儿认石榴树,看也没看妻子,道:“咱们不回去,咱们精神好着呢不用睡中觉,是不是啊,玉儿?”
文氏捏了丈夫的胳膊一把。
那个憨憨虽然还是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鸢儿强调要走,肯定是没错的,当下就改了口:“玉儿,跟表叔说,有空去我们院玩儿。”石中玉够着脖子,望了梁丘松一眼,还是有些怕,吓得缩了回去,隔着他爹向主人家告辞:“表叔,有空去我玩儿。”
石亭寿一家走了。
小狐狸心里早已过了好几遍,怎么轻描淡写地规避受伤的事,差事没办好,怎么向梁丘松请罪。她走到少爷身前,打点起精神,正要回话,却没想到梁丘松开了口:“先回房沐浴、上药。”说完,又连忙朝厨房那边喊道,“赵婶儿!赶紧烧锅热水,送进小狐狸屋里!”长廊右边,隐隐传来赵婶儿恭敬的声音:“老奴马上就烧!”
小狐狸见梁丘松只关怀她伤势,别的一概没问,心里流过一道暖意,那是一种她很久很久都不曾有过的感觉了。
她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少爷。
梁丘松下令:“回房!”
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小狐狸觉得少爷有些奇怪。但还是乖乖地听话,愣愣地转身,向长廊左边走去。才走了几步,迟疑地回过头来。
梁丘松脸上一冷,一言戳中她心事:“你是差事办得不顺,想向我请罪?”
小狐狸睁着大眼睛,连连点头。
梁丘松见她自外于己,言语更加冷淡了,不悦地冷嘲热讽道:“这个容易啊,你明日一早,接着去鹤年阁探听情况,将功补过。”
小狐狸道:“婢子遵命。”
梁丘松见她内里,明明疲惫不堪,却仍极力隐忍本心,一口应下来,脸色顿时一黑。
小狐狸:少爷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明明说要尽心尽力办事,他怎么好像,还很不高兴似的。奇怪的男人!
……
书房里,邹平正在回话:“少爷,打听清楚了。今儿个上午,小狐狸在天水街街心亭避雨的时候,遇到了秦棉棉。”
接着,详细讲了亭子里的事。
梁丘松越听,脸色越黑。末了,他提起笔来速速写了一笺短信,封好了递给邹平,交代道:“交给秦棉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