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峥慢慢回了房间,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好受些,见桌上正放着小叶刚刚在外头说的桂花糕,便随手捡了一块填肚子。没想到这糕点温热可口又不过分甜腻,那点桂花的清香极好了地缓解了尸臭带来的不适,沈峥吃下去竟没在想吐了。
他伸手又拿了一块,便想去要茶水,然而一拎茶壶竟是满的,弗一倒入茶杯便香气四溢,与那糕点刚好相配。那点氤氲的水汽似乎一点点渗进了沈峥的心里,在从前冷锅冷灶的鲜明对比下,沈峥终于迟钝地体会到了一点不一样的温情。
他正预备放下糕点出去寻个人来问问是谁安排的,就听见小叶在外头喊给他送洗澡水来。
他一打开门,小叶和管厨房的夏老伯站在外头各提着四桶水,便连忙让了进来。见小叶忙得不亦乐乎,沈峥心里奇怪:“谁让你送来的?”
小叶一脸理所当然:“夫人啊。”
沈峥大感讶异,想起自己今日和冯永年的尸体在一个房间待了有半个多时辰,立刻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冒冒失失去问。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今日除了吕含他并未和任何人凑得过近,家中人恐怕只有小叶能闻到这个味道。
沈峥从来不要人服侍,他打发了小叶和夏叔就自顾自去洗,然而不知怎的,那洗澡水似乎散发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茶花香气,算不得浓烈却无比清晰。
很像是陆婉吟身上的味道。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沈峥立刻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烫,迅速捧了一把水浇在脸上,可那花香浇也浇不掉,反而更清晰了。想到小叶说这是夫人让安排的,他心里就产生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那味道只有小叶能闻到,是小叶告诉她的吗?小叶是怎么说的?她会介意吗?
沈峥越想越觉得不行,便仔仔细细地又擦洗了一遍,等他换了衣服收拾整齐,便鼓起勇气去找陆婉吟,预备谢谢她的好意。
然而他刚刚鼓起的勇气很快就落了空,沈峥敲了半天房门无人应答便绕到侧面从那开着的窗户往里看,屋里没人。
沈峥想着这个时候人或许在外厅,便预备去外头看看,刚走了没两步就远远看见了陈伯。
陈伯见了他便走了过来,刚预备问他要什么就吓了一跳:“侯爷脸怎么这么红?不是发热了吧。”
沈峥是觉得脸在发热,但绝不是陈伯说的那种发热,只好风轻云淡地解释道:“洗澡水烫的。”
陈伯觉得他今日实在是很不可思议,先是晕马车后是被洗澡水烫红,这些事儿怎么想都不太像能发生在沈峥身上,然而他见沈峥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神还不断往陆婉吟房间的方向飘时,立刻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见沈峥一脸吞吞吐吐要说不说的样子,陈伯非常善解人意地递了句话:“您找夫人是吧。”
沈峥点头,努力把打了结的舌头捋顺,尽可能装出一脸若无其事云淡风轻的随意:“我刚去看,她不在屋里。”
陈伯听见陆婉吟不在时先是一怔,随后便想到是不是还有其他准备,便决定替陆婉吟打个掩护:“想是有什么别的事要夫人安排,横竖家里也不大,侯爷先回屋等等,夫人一会儿就回来了。”
沈峥觉得陈伯说的有几分道理,想着自己若真的面红耳赤去见她,多少有些难堪,不如等冷静了再说。
他转回屋又无事可干,想起这漫长的一天便觉得疲倦,想着想着竟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沈峥原本想着先去床上躺一躺,可闻见床头那熟悉的安神香的味道,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那么犯困。
这香是离州之战后他自己去问太医院要的,那时候老侯爷被人埋伏暗算死在了离州战场上,留了一堆烂摊子给什么都不懂的沈峥收拾,弄得沈峥心力交瘁。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身体越是疲惫,精神就越是亢奋,一宿一宿睁着眼到天明。等着实在熬不住勉强入睡的时候,又一宿一宿的噩梦缠身,屡屡梦见老侯爷死的时候,每次惊醒都伴随着剧烈的心悸,睡了比不睡还累。
他没法子,只好去太医院要了这香和其他安神的药。
用了一阵确实是睡得好些,可人这一辈子不能总依赖着这香才能进入睡眠,沈峥知道总要靠他自己把这些阴影克服掉,便停了香和药,不想今日却又被翻出来用了。
许是他这些日子脸色确实不好的缘故,沈峥想,横竖来日方长,有什么事不如明日在说,若真能睡个好觉也不算辜负了陆婉吟的苦心。
想到今日吕含在车上跟他说的话,沈峥十分认同,实在是体贴知心。
而陆婉吟对沈峥的想法丝毫不觉,按照原定的计划,她洗完澡还得给自己化个妆再去敲沈峥的门,奈何她坐在屋里坐到困了都没等来洗澡水。
就在她马上要撑不住睡过去的时候,忽然听见外头雁儿叫她:“姑娘,你洗完了吗?”
洗完了吗?陆婉吟一脸疑惑地开了门,雁儿也一脸疑惑地看着和刚才没有分别的她。
“我还没洗呢……”
她话音未落就见雁儿一脸痛苦地冲了出去,陆婉吟不明所以,慌忙跟了几步。
几分钟之后,陆婉吟终于明白了问题出在了哪里。见雁儿一脸苍白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陆婉吟无奈地扶着她回屋躺下了。
雁儿满头大汗,还不忘她的洗澡水:“我亲眼看见小叶他们把水送过来的啊,我还把香露都倒进去了……”
她话音未落就又捂着肚子冲了出去,留陆婉吟一个人在她屋里哭笑不得。
大约折腾了五六趟才终于消停了,陆婉吟见她腿脚发软瘫在床上起不来,十分好心地给她倒了杯热水递到嘴边,雁儿看着她又是一阵呜呜咽咽:“姑娘,我再也不吃冰碗了……”
陆婉吟听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