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重明鸟牙切齿一万次,觉着自个儿不该丢下小玉儿第二次。
那日他回程取药,才至西城,迎面撞上嘉兰快马来的信使。
青妃给北冕帝下蛊,帝君性命垂危。
青王联合冰族,放冰族军队从息风郡登陆,占领淞洲后,带兵直逼嘉兰城。
宫内宫外告急,所有人都在等时影回嘉兰城主持大局。
一夕之间,才安生不久,止戈停战的梦华王朝再次陷入动荡之中。
他忐忑不安回了别院,迎面撞上凶神恶煞的相司空,惊得差些原地飞走!
“玉儿呢?”相司空瞪道。
哪里还找得到玉儿?
等二人寻回荒僻的小院,院中炭火全熄,空无一人。相司空当即结印,术法寻踪,也循不到师玉半分踪迹。
那厉杳果真没说大话,商有商道,她真在神官、神鸟的眼皮底下把小玉儿偷走了!
飞回别院的重明哭天抹泪,叶城凡有灵识的鸟儿皆被他召来,派出去寻找师玉的线索。相司空被他吵得头痛,叫他闭嘴。
重明才惊觉相司空仍在别院内。
“你怎的还未走?”重明瘪嘴。
嘉兰告急,大司命率先赶去助小影子一臂之力。冰族秘术邪门得很,十巫法力高强,非普通将领能抵挡,所以九嶷山品阶高、术法强的神官有一个算一个,都去嘉兰听时影差遣了。
相司空嫌弃地瞥他一眼。
案前放着一个大大的木盒,旁边还叠有半人高的账本。这都是相司空从九嶷山带来的。
不过九嶷山何时这么富庶了?
重明翻开木盒,里头竟是满满一盒的地契。
“这……”
重明鸟舌打结,一张张仔细看过,鸟脑涌出个不敢想的猜测——
“这是万象阁送来的?”
“啪——”
相司空手指灵力一动,将盒阖上。
“这只是一部分。”相司空双袖背在身后,似笑非笑瞅着重明瞪大的鸟眼,“万象阁数十年经营,九成家财,悉数奉上,作为玉儿的嫁妆,你说影儿会不会动心?”
“自然不会!小影子不是这样的人!”重明语调高扬,他非巧舌善辩之鸟,哼哧半天,只憋出一句,“在他二人心中,自然只有对方是最重要的!”
“是么,”相司空哼笑,徐徐踱步走近窗台,望向浩荡如洗的天空,“答案与否,你不知,我不知,天亦不知,只能交付他们自己来检验。”
……
……
万象阁数十万人,分批从各城撤往颉山。
空桑如今与冰族交手,冰族十巫不啻海国军恶徒的残忍贪婪,每攻下一城,城中百姓死伤无数。各地逃难的灾民数不胜数,万象阁的人隐于其中,不甚显眼。
走了有半个月,数十万人逐渐汇合。这支队伍愈发壮大,不仅囊括各族各部遗民,什么人都有,年岁还不等。最小的孩子得由大一些的仆童牵着走,走不动要背,腿脚不便的老人坐着板车,由青壮推着前行。
厉杳强势痊愈后,亲自带着暗卫缀在队伍后方,以防不测。师玉因颠簸不得,是唯一一个坐马车的。
他们此行的尽头是颉山。
典籍中记载,颉山蝎部的王族一脉,是异世传说中神的后裔,能点石成金,身负宝藏传承。
实际上,厉溏章告诉她,蝎部王族的祖先确实是留下过一批财物,但早在某一代传承中便被挥霍一空。
那时梦华王朝还未建立,云荒各部族为地盘与物资争抢不断,时常爆发战乱。
颉山物产丰饶,深山旷远,占尽地利,又远离人烟,在守成的王族子孙带领下,子民们男耕女织,自给自足,渐渐隐居幽谷。蝎部原本的名字是厉部,因鲜少有族人活动在外,与外界脱节数千年,文字不通,族徽又是一只蓝蝎,慢慢的,厉部就被叫成了蝎部。
部族的灾难,从第一次有族人好奇,试着踏出深山起,便悄然降临。当时青族的世子还是青贞,不知打哪儿听来蝎部以讹传讹的传说,说要寻宝藏,为帝君献美人,随意给厉部编排了个勾结叛军谋反的罪名后,联合其他部族的权贵们出兵颉山,逼着厉王交出郡主与藏宝图。
“部族其实没剩下多少人,”厉溏章骑马跟在师玉车边,“当初义父在九嶷郡创立万象阁的初衷,一是为了离你近些,二是为了给剩下的部族子民们找个活命的盼头。”
他的义父,万象阁阁主,是师玉的舅父。
她是厉部王族存世的唯一血脉,是已逝郡主的独女,身份使然,被众人拱行在队伍的最前端。
师玉本不愿被他们这般奉若神明。
她没为她的族人们做过任何事,甚至一直无意识地活在族人的保护中,就连身世,也是才揭晓不久。
她对她的部族一无所知,全靠厉溏章与厉杳替她一点点填充空乏的想象。
可是厉溏章却说:“义父所求的,不过是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世人面前,平安长大,族人们亦是……”
若不是傅蔻偷听到厉杳与心腹的对话,将事情捅破,厉部只会悄然遁回故地,师玉此生都不会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从未见过他。”
车帘紧紧扎在车壁,厉溏章握着缰绳,听见她叹气。
于是他回忆着义父音容,讲给她听。
“义父很爱笑,喜欢逗小孩儿。”厉溏章苍白的面孔染上一层带着日光的温煦笑意,“那时我还小,他每回来幼遗院都会给我们带饴糖,我们轮流背书给他听,背得好的有糖吃,背不好的也有糖吃,还不许教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