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卷划拉作响,万庭栖翻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页。
宋蕃,嘉武四年时任首辅,妻江南陈氏,有女名婉,性娇憨。
只有一行字,是她们一家人在这个世界上活过的铁证。
婉,宋婉,她已经很久没有叫这个名字了。
真的好久。
啪嗒,啪嗒。
圆形的液滴坠落在薄薄的书页之上,晕开了原本清晰的字迹,万庭栖慌忙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摇晃两下,将那些难以言喻的情绪硬生生咽了下去。
怎么回事。
她明明是最不怕痛的人,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掉眼泪。
好丢人,父亲母亲要是知道女儿这么大了,还像小姑娘一样掉眼泪,该数落她不争气了。
辞家十年之久,为数不多的血亲也早成了地底下的两捧黄土,但是今天翻开这泛黄的书页,却又仿佛再一次见到了他们。
万庭栖忍不住把头往低埋,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阅读起上面的文字来。
她是来给双亲报仇雪恨的,不是来哭的,十年尚且忍了,再多的恨,她也能压住。
天禄阁内灯火通明,黄暖的光晕映在万庭栖那张原本苍白的脸上,少女的眸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决。
她默默翻了页。
蕃为人骨鲠,乃一孤臣,嘉武四年,帝出兵伐夷,大胜,收失地,群臣议之,欲请奏圣上拨款安抚灾民之措,帝准,蕃上奏否之。
蕃言,夷族刁蛮,恐钱款流入夷贵之手,理应先行诛杀当地旧贵,再议拨款之事。
朝野非议,言蕃欲谋私利,不察民生。
蕃病重,嘉武四年末,乞骸骨,还江南故里。
这一张就此结束,翻下去,也没有任何与父亲相关的内容,他在这一年,也只做了这一件事而已。
可其中疑点甚多,首先,仗后赈灾济民,本就是常事,父亲为何反对?而且,这理由多少也有些荒诞。
还有,父亲身为大昭的首辅,位高权重,他的意见自然举足轻重,一封反对赈灾的奏疏而已,为何引得朝野非议?
她还来不及细细思考这些疑点,外头就出了事。
“那人就在里面!”
似是要划破漆黑的苍穹一般,寂静的夜突然爆发出一声厉呵,紧接着,楼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冷兵摩擦甲胄的金属摩擦声。
不妙,外头的人杀来了!
万庭栖迅速揣上三五本漆金史册,快步离开了原位,在黑夜里极速飞进。
身上带了东西,跑动难免困难了一些,慌乱之间,路上机关连发数枚,纵全力抵挡,但肩膀上,腿上还是中了几道暗箭。
她咬牙,不敢停下步子,身上的血滴落在有了些年代的红木地砖上,沁出一抹异样的色泽。
顺着机关响动的箭弧声,官兵很快追了上来,将她团团围成一圈,万庭栖抽出剑,跟那群人斗了起来,但由于负伤,体力实在不支,很快落了下风。
她只能先跑。
骤然爆发,这才与那些人拉开了一些距离,忽然,一间隐入阴影的狭窄隔层引起了她的注意。
——
身着银色甲胄的官兵四处张望,没见着目标,只好顺着那人逃跑的路线,去了上层。
万庭栖屏息,直到脚步声逐渐远去,这才松了口气,借着阁外透进来的明亮月光,吃力地翻起那几本书来。
越往下看,她就越发焦虑。
这几本册子里记录的尽是些无关的事,没有只言片语谈到父亲。
失望之际,她翻开了最后一本册子,那是记录嘉武四年各官员弹劾奏请的文录。
手指压住最后一页,万庭栖的瞳孔微微放大。
嘉武四年末,父亲被两人联合启奏弹劾。
纸张的末尾记着他们的署名。
杨朗,方昀蔚。